倭灣,薄霧未散,水門已開。
玄冥號在萬千驚懼的目光裡緩緩駛入,船舷兩側三十六顆“顱彈”仍在低哭,磷火映得硃紅城牆一片慘綠。
白辰立於艏樓,右臂瓷白,左袖空懸,人皮旗在頭頂獵獵作響——
懷良的五官被風扯得扭曲,像在無聲地嘶喊:
“足利一門,今日當滅。”
碼頭上,足利義滿單膝跪地,金甲卸在一旁,只著素白單衣。
他雙手高舉一卷朱軸名冊,正是倭寇歷年劫掠的暗賬。
身後,三十三名足利近支子弟被反綁成列,每人頸後貼著一張符紙,符上硃砂寫著一個“替”字。
趙大牛低聲:“提督,少三人。”
“不缺。”
白辰抬手,指向箭樓頂端——
那裡懸著三具新斬的首級,血尚未冷,正是昨夜潛逃的足利旁支。
首級下方,一面銅鏡釘在樓柱,鏡裡映出京都御所的金鑾殿——
殿中龍椅,空蕩。
足利義滿抬頭,聲音嘶啞卻穩:
“天朝要的頭顱、名冊、倭船,皆在此處。
只求白提督——留我足利一脈香火。”
有熟悉大明官話的翻譯用著蹩腳的語言一一翻譯出來。
白辰緩步下船,每一步,腳下木板便滲出銅色光暈,像踩在熔化的鏡面上。
他停在義滿身前,俯身,用僅剩的右手拈起那份名冊。
“香火?”
他輕聲問,
“四年前,你們燒我使節船時,可曾想過今日?”
義滿沉默,額頭觸地。
白辰忽然笑了,笑聲像瓷片刮過鐵砧。
“好,我給你一條活路。”
他抬手,斷袖無風自鼓,
“明日辰時,你足利一門三十七口,披麻戴孝,抬空龍椅出朱雀門。
龍椅之上,須覆一面旗——”
他指尖一彈,人皮旗的一角飄落,正落在義滿膝前。
“——懷良的皮。”
“抬椅至鴨川河口,玄冥號候著。
屆時,我會告訴你,誰該坐那把椅子。”
義滿瞳孔劇震,卻不敢抬眼。
他看見白辰的斷袖裡,銅紋鎖鏈若隱若現,鏈端繫著一枚小小的鑰匙——
鑰匙的形狀,與御所金鑾殿龍椅扶手上的鎖孔,嚴絲合縫。
白辰轉身,聲音被海風撕碎,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
“記住,我要的不是議和。
我要的是——”
“登基的儀式。”
玄冥號緩緩掉頭,三十六盞磷燈依次熄滅,
只剩船艏一盞,綠火如豆,直指倭都心臟。
第五日辰正。
鴨川河口,霧白如煮。
兩岸蘆葦早被踩平,黑壓壓跪滿京都百姓——有人披麻,有人赤足,有人懷裡抱著白燈籠,燈籠上寫著“祭”或“冤”。
他們不敢抬頭,只聽見河水拍岸的節奏裡,夾著鐵鏈拖地、木板吱呀、以及嬰兒斷斷續續的啼哭。
河心,玄冥號橫泊,桅杆頂只剩最後一盞磷燈,綠火將熄未熄,照得船身像一具漂來的巨棺。
船艏,三十六顆“顱彈”排成弧月,空洞的眼眶裡磷火幽暗,彷彿在等一場遲到的日出。
岸堤上,足利一門三十七口,麻衣如雪,頸後符紙鮮紅。
最前,四名壯漢抬著一架空龍椅——紫檀雕龍,鎏金扶手,扶手正中鎖孔裡插著半截銅鑰匙,正是白辰斷腕裡掉出的那一枚。
龍椅上覆著一張人皮,風乾後薄如蟬翼,懷良的五官被縫在胸口位置,張口似笑,眼窩卻淌出兩行黑淚。
鼓聲起——
不是倭寇太鼓,而是明軍點將鼓,三短一長。
鼓點裡,白辰自船舷走下,右臂瓷白,左袖空懸,斷腕處纏著青黑銅紋,像一條鎖鏈自血脈里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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