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步,腳下便生一圈銅色漣漪,彷彿踩的不是泥,而是一面正在熔化的鏡子。
他停在龍椅前三步,抬手。
趙大牛捧上一隻烏木托盤,盤上只放兩樣東西:
一,懷良親王尚帶餘溫的金印;
二,一卷血跡未乾的白綾——白綾上,是朱元璋御筆硃批的空白聖旨。
白辰先取金印,隨手拋入鴨川。
“咚”一聲,水面浮起一串氣泡,氣泡炸裂,化作嬰兒啼哭。
哭聲所過之處,蘆葦盡折,像有看不見的手在跪拜。
再取白綾。
他將白綾平鋪在龍椅之上,指尖一劃,自腕上銅紋裡逼出一滴銅光血珠,落在聖旨空白處。
血珠化字,鐵鉤銀劃——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倭患百年,罪在足利。
今令白辰持幽冥之鑰,
代天巡狩,即日——
踐祚日本。”
最後一字落成,龍椅扶手發出“咔噠”一聲脆響。
銅鑰匙自行旋動,鎖孔裡噴出一道細若髮絲的紅光,直衝天際。
紅光所照,京都御所金鑾殿屋脊轟然開裂,一塊雕龍金瓦自高空墜落,正落在龍椅前三尺,碎成齏粉。
足利義滿終於抬頭,面如死灰。
他看見那道紅光在天上彎成一道拱門,門後隱約顯出倒懸的皇城——
皇座空蕩,萬鬼列陣,正對著鴨川。
而白辰,正一步一步,踩著銅光,走向那扇門。
“義滿。”
白辰第一次直呼其名,聲音不高,卻壓得兩岸萬民齊伏,
“你抬來的,是椅子;
我要坐的,是皇位。”
他回身,斷腕一振,銅紋鎖鏈嘩啦展開,一頭纏住龍椅,一頭沒入自己胸口。
鎖鏈收緊,龍椅離地,竟被他單手提起,椅腿拖過堤岸,在沙上犁出深深的“辰”字。
“趙大牛。”
“在!”
“擂鼓——三通。”
“遵令!”
鼓聲再起,卻比先前更沉更慢,像心跳。
每敲一記,京都城便有一處寺鐘自鳴相應;
三通鼓罷,皇城東、西、南、北四門同時洞開,
文武百官、僧俗軍民,如潮水般湧出,跪滿長街。
他們不敢抬頭,只看見一雙瓷白的靴,踩著銅光,一步一步,登上龍椅。
白辰端坐,左袖空空,右臂按膝。
人皮旗在他背後獵獵展開,懷良的五官正對京都,
眼窩裡黑淚成線,滴在椅背,發出“嗤嗤”腐蝕聲。
他抬眼,望向倒懸皇城那扇朱漆大門,
門後萬鬼俯首,似在等他下一道詔令。
“從今日起,”
白辰的聲音,被銅紋鎖鏈帶著金屬回聲,
“日本無王,
唯朕——
幽冥皇帝。”
鼓聲驟停。
鴨川倒流,
晨霧盡散,
一輪血日,自東海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