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掠過,吹得他袖袍獵獵,也吹得那麵人皮旗“噗噗”鼓動,
彷彿懷良親王仍在笑,笑得比生前更刺耳。
玄冥號拉滿橫帆,九盞磷燈逐一熄滅,卻在熄滅前爆出最後一簇綠焰,
像九顆幽星墜入黎明。
船艏破浪....
第三日薄暮時分。
玄冥號駛入瀨戶內海最狹處,兩側山影如鐵壁。
前方,京都灣水門緊閉——三重木柵、鐵索、火船一字排開;
箭樓上,足利義滿的赤底金桐紋旗獵獵,旗下一排弓弩、一排鐵炮,皆對著這艘孤艦。
白辰立於艏樓,右臂瓷白如新,左袖空空,被海風灌滿。
人皮旗在前桅“噗噗”鼓動,桐油未乾,夕陽一照,懷良的五官在皮上抽搐,像在笑,又像在哭。
“提督,”趙大牛低聲,“京都水門不開炮,只把火船推前。
看樣子,足利義滿想先談。”
白辰不答,抬手。
身後炮艙齊掀蓋板,三十六門紅夷炮黑洞洞探出,炮口塞的不是鐵彈,而是一顆顆風乾的首級——
倭寇頭目,昨夜剛斬,眼眶裡還燃著磷火。
這是“骨瓷”的又一種用法:以顱作彈,可破邪祟,亦可破膽。
“傳話。”
白辰的聲音被海風撕得鋒利,
“告訴足利義滿:
一,開柵,繳倭寇名冊;
二,自縛至我船頭,聽候天朝發落;
三,若遲一刻,便以他足利一門三十六顆頭顱,填我炮膛。”
話音落,玄冥號側舷三十六盞磷燈同時點燃,綠火順著炮口爬進顱殼,
三十六個倭寇的嘴巴同時開合,發出嬰兒般的啼哭——
那是懷良死前最後的咒,如今成了白辰的傳聲筒。
水門之上,弓弩手面如土色。
足利義滿現身箭樓,金甲煌煌,卻掩不住眼底驚疑。
他望見前桅那麵人皮旗,望見旗下白辰瓷白的右臂,望見炮口綠火,
忽然想起昨夜京都地動、御所烏鴉盡死的異象。
“開柵——”
義滿的聲音被風捲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
“請天朝提督,入城議和。”
白辰嘴角微揚,卻無半分笑意。
他抬起僅剩的右手,五指併攏,
玄冥號巨錨轟然落水,鐵鏈如龍,
在京都灣前,砸出一道筆直的裂口。
“議和?”
白辰輕聲,像在對自己說,
“不,我只是來取一件東西。”
趙大牛湊近:“提督要取什麼?”
白辰望向京都硃紅的城牆,瞳孔裡的銅鏡緩緩旋轉,
映出一座倒懸的皇城,皇座之上,空無一人。
“取——”
“那把空著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