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呵呵”大笑,雖然笑聲童稚,但喜悅真摯。
“朕更喜百工熙哉!”
他轉身在書櫥中翻找一番,拿出一本線裝書,走下御階,來到劉一燝面前。
“此書有些生僻字,聽說先生早年也求學此人,希望先生有空能為朕註解一番。”
劉一燝接過一看,臉色大變,那是一本《近溪子集》。
“李贄案”後,心學泰州學派早已經被打成異端。魏忠賢搞《三朝要典》時,沒少把東林黨人與泰州學派聯絡。
劉一燝曾受教於泰州學派羅汝芳的事已經是近半個世紀前的事了,那時,劉一燝還是一個有理想有情懷的熱血少年。
因為他只是聽學並沒有正式拜師,那時江西聽學的舉子有好幾百人,再加上“李贄案”時,他也已經算是位高權重,他也是泰州學派傳人的事連魏忠賢一黨都沒有藉此攻擊他。
劉一燝白眉微抖,老帥哥有點搞不清楚小皇帝的想法了。
小皇帝是要為泰州學派解禁?或者是要舊瓶裝新酒,為所謂皇店經濟製造思想依據?亦或者只是單純敲打自己?
上下一日百戰,韓非的話當真無錯。但自己眼前的皇帝才三歲啊,這是多荒謬的事,黃中五、孫稚繩他們有這種感覺嗎?
劉一燝心思急轉,緩緩躬身道:“臣少年懵懂之時的確曾於白鹿洞書院聽教於近溪先生,然羅夫子‘童僕本心’與當年李卓吾批註《水滸》稱‘盜賊忠義’之論實非同道。今若要注此書,當效張江陵《帝鑑圖說》體例,每章附《皇明祖訓》對應條目?”
說完便抬頭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輕輕一笑,轉身給了劉一燝一個小背影。
壞人。怎麼是個人稍微有點能力就想當朕的老師,還張江陵,你若有張江陵一半膽魄,朕認你為師又如何?
老劉太滑頭了。懵懂,非同道,沒有朕希望見到的擔當。不過,學術問題太複雜,現在似乎並不是太好時機。
朱慈炅回到御座,含笑看著劉一燝:“劉先生,張江陵只有一個。朕讀實錄,感覺張江陵之功足以配享神廟。先生若欲效張江陵,可先做成此事。”
劉一燝大感震撼,他本意只是試探皇帝給多少話語權,沒想到皇帝竟然要重啟改革派。沉默盤算良久,方緩緩開頭:“臣唯皇命是從。”
朱慈炅點點頭,“朕要練字了,今日功課耽誤不少,就不送先生了。”
劉一燝施禮告退,準備皇極殿大學士正式走馬上任。
但剛走出偏殿又迴轉回來,朱慈炅才剛寫完“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一臉疑惑:“劉先生還有事?”
劉一燝有些尷尬,“陛下,臣差點忘了一件事。臣看陛下“易藩計”似乎缺少一帥臣,臣有一學生想厚顏向陛下推薦。”
朱慈炅點點頭,“叫什麼名字?現在是什麼官職?”
“孫傳庭,己未科進士,軍戶出身,之前做個縣令、吏部郎中,現在並無職務。老臣觀其弓馬嫻熟,頗通軍略,或可為陛下參贊軍事。”
朱慈炅驚訝無比,紙間那個“論”字的開頭筆墨再次暈開。
他在對孫承宗徐光啟失望之後,早已經不準備再搞啥名人光環了。
大明末世四大督師,只有圓嘟嘟在任,洪承疇、楊嗣昌、孫傳庭這三個傢伙雖然知道都在自己的朝庭,但他們具體在做啥朱慈炅並不想管了。
大明自有一套晉升體制,他們的能力未必就鍛煉出來了,拔苗助長,說不定自己會得到一個廢物。
但是,現在居然有一個提前走到了自己面前,居然還是劉一燝的學生。
之前“忠賢死,大明亡”或者只是玩笑,但“傳庭死,大明亡”卻是事實啊。歷史上這個人不是剛直著稱嗎?怎麼會走劉一燝的捷徑?
朱慈炅半天不言讓劉一燝有點琢磨不透了。一個小官而已,老夫皇極殿大學士第一次開口,怎麼都要給點面子吧,小皇帝什麼意思?自己今天那句話說錯了?
“好!朕下午有時間,劉先生帶他來見朕吧。”
朱慈炅除了開始驚訝,並未讓劉一燝等太久,面上也沒有啥特別表情。
劉一燝剛要應是,卻突然想起孫傳庭已經在外面等了快兩個時辰了,也想測試下今天是不說錯話了,皇帝是不是有啥看法了,於是開口:
“陛下,孫傳庭就在乾清宮外,陛下吩咐一聲就可以見到。”
“好吧。你帶他到大會議室等候,朕寫完這張帖子就出來。”
孫傳庭還不夠格在偏殿見駕,讓你等也是給劉閣老面子,大明沒有人可以讓小皇帝搞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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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孫傳庭叩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面前跪倒的是一箇中年雄壯大漢,微胖,竟然有幾分慈眉善目的模樣,叫人不敢信是可以斬殺手下大將,搞得陝西士紳“民不聊生”的強硬人物。
“平身!”
朱慈炅清脆的童音顯示出他的年紀,孫傳庭有些不能理解師相為何帶他見皇帝而不是太后。
朱慈炅並未立即搭理孫傳庭,反而問侍衛譚進:“此時外面昭武衛帶隊將領是誰?”
譚進躬身:“是汪起龍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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