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逍遙摩挲著酒杯的粗糙手指,在葉祁櫟吐出“師叔”二字的瞬間,停滯了一息。
密室內原本就稀薄的空氣彷彿徹底凝固,牆上礦石發出的幽光似乎也暗淡了幾分。
老人那雙彷彿能洞穿幽冥的眼睛微微眯起,不再是之前略帶調侃的探究,而是化作了一種沉凝的、幾乎能將人靈魂壓垮的審視。
“師叔?”
龍逍遙的聲音低沉沙啞,重複了一遍這個稱呼,尾音拖得很長,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像是在品味,又像是在確認某種極危險的東西,“穆恩讓你來的……他讓你,叫我師叔?”
葉祁櫟平靜地回視著那足以令封號鬥羅都心神失守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既無畏懼,也無親近,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冷寂。
“是。”他的回答簡潔至極。
龍逍遙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摩擦著杯子。
“呵呵,有意思。”
他站起身來,向外走去,“來吧,小傢伙。”
葉祁櫟跟在龍逍遙身後,兩人都不開口,就這樣穿過明都的大街小巷,來到了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
龍逍遙在一片林間空地上停下腳步。
他轉過身,面對著葉祁櫟,那雙看透世情的眼眸在幽暗的林間顯得格外深邃。
“穆恩沒有什麼對我說的?”
葉祁櫟的聲音平穩無波:“老師只讓我問您一個問題。”
“說。”
“當年您選擇離開,踏入那條……截然不同的路。可曾有一刻,後悔過?”葉祁櫟抬起眼,目光清澈。
林間的風似乎都在他身周凝滯,悄然蔓延,將他蒼老的身形襯得如同融入幽暗本身的魔神。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雙深邃得令人心悸的眼睛看著葉祁櫟。
那目光不再是審視,而是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彷彿在掂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能激起多少關於過往的泥沙。
“後悔?”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如同大地深處的轟鳴,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那條路,是我選的。每一步,腳下的荊棘或塵埃,皆由我自取。”
他微微抬起手,乾枯的指尖彷彿攫取了一絲林間微弱的光線,又任由其從指縫溜走。
“穆恩他,安居光明之下,一生恪守規矩,揹負山嶽而行……他自然覺得,我應有悔。”
龍逍遙嘴角扯起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可他不會明白,也永遠不會問——若重來一次,我或許會走得更決絕。”
話語落下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自龍逍遙體內彌散開來。
並非磅礴的魂力壓迫,卻更令人窒息。
周遭的空間彷彿被無形的手扭曲,光線暗淡,聲音消弭,只剩下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慄。
葉祁櫟只覺得自己的武魂彷彿被一隻冰冷的巨手輕輕攥住,連魂力流轉都變得晦澀起來。
這是極致的黑暗的氣息,是龍逍遙的道。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沉寂領域之中,龍逍遙的目光如同實質,壓在葉祁櫟身上。
“他讓你來,不會只是問一句空話。”
龍逍遙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意味,“小子,證明給我看——用穆恩教給你的東西,用你的……光明。”
“讓我看看,他的選擇,你的路,究竟有幾分重量,能否……照亮一絲你師叔我走過的夜。”
葉祁櫟的雙眸驟然化作龍眸,兩紫兩黑一紅一橙金,六個魂環圍繞著他的身旁。
龍逍遙靜靜佇立,周身那令人靈魂戰慄的黑暗領域愈發深沉,只是眼神死死的盯著他的第五,第六魂環。
在這極致的黑暗中,他宛如執掌黑夜的君王,等待著那一絲註定微弱的光明。
葉祁櫟的龍眸之中毫無懼色,面對這如山如海的黑暗威壓,他周身環繞的第六魂環——那抹璀璨而神秘的橙金色——驟然閃耀。
光芒並非刺目,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與古老意味,彷彿自天地初開時便已存在。
他並未有太大的動作,只是緩緩抬起了右手。
那手掌之上,魂力並非洶湧澎湃,而是以一種異常玄妙的軌跡流轉、凝聚。
生與死兩種截然相反,卻又相依相存的氣息自其掌心浮現,彼此糾纏,化作一個朦朧而混沌的光團。
那光團,一半氤氳著滋養萬物、勃發生機的柔和白光,另一半則縈繞著寂滅終結、歸於虛無的深沉黑芒。
生死交替,迴圈不息,構成了一種永恆般的法則韻律。
“第六魂技,”葉祁櫟的聲音在絕對的沉寂領域中響起,平靜無波,“生息寂滅掌。”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一掌輕飄飄地向前印出。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也沒有撕裂空間的魂力狂潮。
那一掌彷彿只是推開了某種無形的屏障,遵循著天地間最本源的規則而行。
掌印所過之處,龍逍遙那足以令封號鬥羅魂力凝滯的黑暗領域,竟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極致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向兩側排開、退避,並非被暴力驅散,更像是被某種更高的秩序悄然撫平。
掌印軌跡之上,光線重新浮現,卻又並非純粹的光明,而是交織著細微的生與死的法則線條。
那一掌,像是在無邊的死寂夜幕中,勾勒出了一道短暫卻不容忽視的軌跡。
它並非試圖摧毀黑暗,而是在闡述黑暗本身也無法違背的真理:寂滅之後,自有生息萌發。
生機盡頭,亦終歸於寂滅。
龍逍遙深邃如淵的眼眸中,第一次掠過了一絲真正的驚異。
他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微微一動,周身的黑暗氣息彷彿被投入石子的古井,盪開層層漣漪。
他並未出手抵擋,只是任由那蘊含著生死法則的一掌,輕柔地印在了他身前的黑暗壁壘之上。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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