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軍將心中一怒,可瞥見公冶縉陰冷的目光,他還是不得不強忍氣惱,抱拳領命。
“喏!”
公冶縉眯著眼睛看著對方憤憤離去的背影,忽然有些期待對面真的冒出無數鎮遼軍的伏兵來。
畢竟……燕賊是陛下大敵。
這些世族高門、累世簪纓,更是陛下心腹之患。
此戰他不但要滅殺燕賊,若是可能,如何削弱這些世族高門的實力,同樣是他的目的。
只可惜,公冶縉最終還是失望了。
直到那支數萬人的先鋒大軍徹底消失在眼前,前方那片山嶺交錯的崇山峻嶺,都表現得很平靜。
似乎真的沒有半點異常。
以致於那折身返回稟告的小將,眉眼間竟有幾分嘲諷與鄙夷。
“我部已安然行進五十里。”
“將軍這下……大可放心遣中軍尾行。”
對於這種層次的嘲諷,公冶縉早已不喜不怒,他只是暗自蹙眉。
‘莫非真是本將想多了?’
這般念頭閃過,若是換做以往,他必然已經拋下一切,選擇全軍前行。
可眼下他卻是眉頭一展,毫不客氣地指示其他大軍先行。
對此,各家領兵之人雖十分不滿,可隨著一支支大軍安全進入前方那片崇山峻嶺,這份不滿隨之同樣演變成不屑與嘲諷。
“將軍,咱們什麼時候入山?”
隨著各家大軍不斷剝離,原本處在大軍拱衛腹心的中軍,如今反倒是成了後軍。
面對友軍接連投來的嘲諷視線,一眾禁軍將領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了。
只是被接連催促的公冶縉,眉頭卻是微蹙越緊。
或許是連續兩場慘敗鍛煉出來的直覺。
此刻的他心中總有種強烈的不安。
可若是細究這股不安源於何處,卻又毫無由來。
轉而望向其中一名老將,公冶縉再一次沉聲問道。
“褚老將軍,你確定此間無異常?”
被稱為褚老將軍的禁軍老將聞言,苦笑答道。
“將軍放心,老將我親自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檢視過,並無燕賊伏兵。”
“若是將軍還不信,大可——”
見這禁軍老將語氣肯定,公冶縉眉頭終於舒展了幾分。
“算了,不用了。”
這老將修為不弱,乃是禁軍幾經浩劫,僅存的幾顆碩果。
就算是九境太乙施法遮掩,在他法眼之下,也不可能不露出絲毫破綻。
心中稍安的公冶縉,短暫沉吟了一瞬,最終還是擺了擺手。
“既如此,全軍入山。”
……
俗話說,人數過萬,尚且漫天遍野。
更何況今時今日東出的這百萬雄壯之兵。
若是從九天俯瞰,這虎牢關身後山嶺交錯的百餘里,幾乎盡皆被赤色甲冑所侵染,形如漫漫赤潮。
已經進入山嶺間的中軍,有第一次身處此間的禁軍將領忍不住感慨道。
“都說虎牢關,有猛虎囚牢之稱。”
“可要我說,眼下這四周山嶺才真的像是一座天然囚牢。”
“若是有大軍封堵門禁,想要掙扎逃脫,怕是難逃生天……”
那將領嘴裡說著,似乎也覺得自己這話太不吉利,於是趕忙住口不言。
轉而打了個哈哈道。
“你們看那山,倒有幾分妖嬈風騷……”
軍中多為粗人。
自然說不出‘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之類的妙句佳言。
所以這話說得粗俗無比。
引得一眾軍將想要大笑,卻又懾于軍法,不敢展露。
一個個憋得十分難受。
一路已經安然走了十數里的公冶縉,緊繃的神情也漸漸鬆懈了幾分。
竟有心情順著那軍將的視線,往遠處的那山看去。
只見那山嶺確有幾分奇特,天然秀出幾分婀娜不說,嶺間還有縷縷雲霧遮掩,恰如美人輕攏薄紗。
一眼看去,確有幾分風騷。
公冶縉心下莞爾,正欲失笑,可下一瞬,他嘴角剛剛露出半分的笑意便就此僵住了。
“禍事矣……”
而似乎為了應和他口中吐出的這三個字。
下一瞬,本該平靜安寧的重重山嶺間竟齊齊爆發出一陣震天撼地的巨大轟鳴。
是鎮遼軍的撼山巨炮!
他們竟真的繞過了虎牢關,並且將大軍藏在了這崇山峻嶺之間!
轟——
頃刻間,巨大的巨炮轟鳴伴隨著其恐怖的威能,撕碎了無數人體。
很多士卒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發出慘嚎、驚呼,便化作了漫天血霧、一地血泥。
親眼見證這慘烈一幕的那褚老將軍,神魂巨震,目光渙散,口中直道。
“不可能!這不可能!”
“老將我親自查探過,不會有錯!不會有錯!這怎麼可能——”
只是再不可能,可事實擺在眼前。
放眼望去,陣陣巨炮的轟鳴聲中,無數黑點撕裂空氣,並於虛空中拉出道道火焰的流光,最後轟然砸落在密集的人群中。
這一刻,再勇猛計程車卒,也只能淪為待宰的羔羊。
逃?
四周皆是高聳峭壁,往哪兒逃?
就算靠著自身修為與快速反應,得以攀爬而上,可迎面卻是那些分屬在各個山嶺間的黑甲虎狼。
一者倉皇失措,而另一者蓄勢待發。
結果自然無需多言。
“放——”
砰——
砰——
砰——
頃刻間,伏屍無數。
再轉眼間,這處位於虎牢關身後風景秀麗的山嶺之間,已然成了這人間最慘烈的修羅煉獄。
……
大河之上,寶船駐足。
公孫辛夷神色怔愣地看著天眼投射而來的戰場實況,訥訥道。
“你……你怎麼做到的?”
韓紹聞言,有些得意。
“此事功在李赫,神都十年,往來溝通,豈能不早做準備?”
“虎牢關太過扎眼,故而沒有多做動作。”
“但這虎牢關之後的群山,早就被他安排人挖空了。”
有山體阻隔,再輔以墨家陣法,就算是上三境修士若不刻意探尋,一時也無法看透。
見韓紹這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公孫辛夷感覺有些好笑之餘,更多的還是感慨。
“你早就在為這一天做準備了?”
韓紹哈哈一笑。
“天下如棋,豈能不料敵於先?”
說罷,他笑聲一止,看著公孫辛夷道。
“還記得當年的鎮北樓上,你跟我說過什麼?”
“你說我是天生的逆賊。”
“你看你,看人真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