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上官鼎,默然不語,神念卻一直若有若無地鎖定在帝座之上。
‘是真的怯懦,還是……隱忍?’
這時,一聲怒哼打斷了大殿之上的笑聲。
“放肆!你們太放肆!”
“當朝出言羞辱帝君!縱觀古今歷朝,焉有你們這樣的混賬臣子!”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那老臣身上。
而那老臣卻全然不覺,他只是眼神失望地看著帝座上的姬胤,喟然長嘆道。
“哎,臣不臣!君不君!”
“老臣老邁,不堪國事,故——誠乞骸骨!”
同樣被這老臣視線掃到的上官鼎臉色不變,依舊神色漠然。
可剛剛還在帝座上唯唯諾諾的姬胤,此時卻是勃然色變,一拍御案,怒聲道。
“你才放肆!在朕當面,你這蒼髯老賊竟敢當廷離間朕與諸卿君臣之情!你好大的膽子!”
“真個不怕死耶!?”
說罷,沒給滿朝公卿反應的時間,帝袍一揮便呵斥道。
“來人!將這老賊拖下去,打入天牢!”
“替朕好好審一審,看有無作奸犯科之事!”
“若有,不必報朕,擇日處死!”
滿朝寂靜,只有姬胤面色猙獰的咆哮聲。
這一刻,滿朝朱紫重臣都沒想到這看似懦弱的興平帝,發起火來竟還真有幾分帝君威儀。
一雙雙古怪的目光落在姬胤身上。
而姬胤這個興平帝君在一通大展帝威後,似乎這才想起了什麼,慌忙衝上官鼎展顏笑道。
“丞相,你看……朕如此處置,可還合適?”
上官鼎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陛下金口玉言,又怎會不合適?”
“就按陛下說的辦吧。”
隨著上官鼎的開口,殿外值守的禁軍甲士這才快步走進大殿,將那心喪若死的老臣封禁了修為,有如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
而這時,上官鼎低垂眼眸,忽然又輕聲低語道。
“陛下貴為人皇,口含天憲。”
“以後若是想保一個人,大可直言不諱,勿需如此作態。”
一個無關緊要的老臣,若真能對上官鼎有什麼影響,也不可能在這朝堂上留到今日。
是殺,是放,不過一念之間。
他只是不喜歡旁人在他面前玩弄這種拙劣的把戲。
顯得很蠢。
姬胤十二旒下半遮半掩的表情,似有錯愕與不解。
“丞相,此……此言何意?”
上官鼎眼帶譏諷,沒有接話。
一直等到今日朝政事務處置完畢,上官鼎揮手讓滿朝公卿退下。
“陛下近來與韻兒……可還好?”
上官鼎口中的韻兒,正是他膝下嫡女上官韻。
與隨手丟給韓紹為妾的上官芷相比,身為嫡女的上官韻命運自是大不相同。
聖旨敕封,母儀天下。
至少在現在這個階段,算是如今天下最尊貴的女子了。
只不過面對上官鼎的問話,姬胤臉上明顯閃過一抹不自然。
“丞相當知朕獨鍾於那公孫……”
話說到這裡,正對上上官鼎冷厲的目光,姬胤頓時訥訥住口。
“我上官嫡女莫不是還比不上一個人婦?”
在上官鼎面前一貫乖順的姬胤,此刻卻難得強硬道。
“丞相!她不一樣!”
此話一出,上官鼎徹底無語。
因為他能夠確定姬胤是發自內心,全無半點虛假。
氣極反笑的他,目光凝視著姬胤,見姬胤竟不閃不避地回視,最終也只能嘆息一聲。
“好好待韻兒,不要讓本相失望。”
見上官鼎竟在這個問題上在自己面前後退了一步,姬胤眼中閃過一抹訝異,隨後咧嘴笑道。
“岳父放心,這是自然!”
“畢竟韻兒可是朕明媒正娶的帝后。”
上官鼎臉色稍緩。
“陛下知道就好。”
說完,似是又想到了什麼,轉而又道。
“對了,先帝移駕殯宮已有百日,該讓先帝入帝陵安寢了。”
“陛下覺得呢?”
按照禮制,先帝駕崩後停靈需滿七月。
尤其是太康帝情況特殊,以致於至今帝陵仍未徹底完工,這個時候下葬實在太過草率。
姬胤聞言,一時沒有接話。
可迎著上官鼎銳利的目光,他趕忙道。
“好,朕都聽丞相的。”
上官鼎聞言,目光再次凝視了姬胤一陣。
姬氏帝位傳承需要等到融合皇道龍氣後,才能算是成為真正的人皇帝君。
這一過程屬於秘辛中的秘辛,就連他的修為也只能推衍個大概。
如今姬胤的修為雖增長不少,已達八境天人。
可與當初太康帝相比,還是差得太多太多。
而上官鼎要做的就是徹底打斷這一過程。
畢竟要是這姬胤成為另一個太康帝,他這麼多年的籌謀豈不成了笑話?
而眼看上官鼎眼中似有探究,姬胤咧嘴笑道。
“丞相勿要多慮,朕說過朕只要那匹夫死,別的朕不在乎……”
說著,從帝座上起身道。
“那什麼……這坐了半天,朕有點乏了,可否先回宮?”
眼神交匯,上官鼎點頭道。
“陛下憂心國事,這是好事,卻也當保重龍體為要。”
“去吧,好好陪陪韻兒。”
姬胤一臉苦相地點頭應允,不過在臨走前,他忽然又道。
“對了,先帝入帝陵時,朕想讓姬氏宗親一起隨朕送一送,丞相可否應允?”
上官鼎半眯眼眸,回憶了下當年太康帝繼位時的傳承過程,最終並未覺察到什麼破綻。
所以笑了笑,便點頭答應道。
“陛下賢孝,當為天下之表。”
“本相豈有不允?”
姬胤見他答應,終究開心的笑了。
這一笑,發自內心。
似有迫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