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伏在靈前的姬武,忽然有些明白父皇為什麼一直拖著不立太子了。
身為太康一朝嫡長子的他,太子之位就本該是他的。
可實際上,他不是。
這麼多年來,他就這麼頂著個大皇子的名頭,自以為活得像個笑話。
為此,他不止一次怨恨過他的父皇。
可現在他忽然就懂了。
太子之位,之所以不給自己,竟是父皇對他最後的憐愛。
他在給自己選擇的機會。
只是……
“父皇,你怎麼就不問問兒臣,兒臣需要這樣的憐憫嗎?”
他姓姬,天家嫡子。
世間最尊貴的血脈。
又豈會甘心庸碌一生!
而此時與他有著近乎相同想法的,又豈是一人?
此刻,在大皇子身後次第跪伏在靈前的幾道身影,個個眼神變幻不定。
如今父皇已經賓天,那至尊之位近在咫尺!
誰能不動心、不渴望?
就算有上官鼎那亂臣賊子橫亙在前,那又如何?
誰又能保證等自己坐上那個位置不能挽狂瀾於即倒,一舉扳倒那狗賊?
到時候不但大雍能夠重續一世!
自己也能憑此成就名傳萬古的中興之主!
而就在一眾皇子心中浮想聯翩之際,忽然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擾亂了他們的思緒。
原本他們還以為是某個宮中內侍,可漸漸地他們便感覺到了不對勁。
因為那腳步竟就這麼越過他們,甚至直接走到了大皇兄姬武前面,然後他跟他們一樣……跪伏在地!
這——
一時間所有人霍然抬首望向那道身影,全都露出憤怒之色。
先前在上官鼎面前受辱,他們能忍。
可此刻他們卻是忍不了。
只是就在他們怒視那背影的時候,他們忽然一愣,面露震驚。
“老九?”
“不對!老九不是遠在萬里之外的南海郡就藩嗎?怎麼可能……”
可再不可能,等到那背影扭過頭露出那張熟悉的面容時,也化作了現實。
“諸位皇兄,許久不見,胤甚是想念。”
熟悉的、令人厭惡、甚至是噁心的笑容。
真是那個孽種!
眾人臉色一變,隨即便呵斥道。
“老九你放肆!父皇靈前,長幼有序!你竟然膽敢僭越!”
“還有沒有將父皇放在眼裡,有沒有將我等皇兄放在眼裡!”
“還不滾到後面來!”
對於這樣的喝罵,姬九眯眼一笑。
“這許久不見,諸位皇兄對皇弟倒是客氣許多。”
“過去可都是稱皇弟‘雜種’來著。”
他母妃是鮫族皇女,豈不就是雜種?
聽到姬九這話,餘下幾位皇子正要再次怒斥,為首的姬武卻是道。
“老九,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今我姬氏頹喪至此,你我兄弟當齊心振奮,勿要再內鬥了……”
姬九聞言,抬眼回望。
“大皇兄還是一如既往的良善……”
細思過往,好似也就這位大皇兄並未對自己有所凌辱,頂多就是兩不相幫。
面對姬九投來的視線,姬武有些默然。
“老九……”
姬九揮手打斷。
“‘老九’聽著不順耳,要不……大皇兄你換個稱呼?”
姬武聞言一愣。
“換個稱呼?”
“比如……”
姬九忽然咧嘴一笑。
“請大皇兄稱孤……太子!”
太子!?
此言一出,不只姬武臉色一變,身後一眾皇子也是瞬間神色劇變。
此刻他們才赫然發現此時姬九身上那襲諸王袞服與他們似有不同。
大雍禮制,諸王紋龍三爪,太子四爪。
“放肆!老九你竟敢如此僭越!”
“誰允你的太子!”
姬九看也不看他們。
父皇生子有九,另有一女。
除了那位皇姐讓他有些忌憚外,也就姬武這個大皇兄能讓他稍稍高看一眼,餘下這些酒囊飯袋,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而姬武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在姬九說那話後,他便彷彿想到了什麼。
眼眸低垂了一陣,再抬眼時卻是嘆息一聲。
“老九,那個位置不是那麼好坐的。”
“你與上官鼎……更是與虎謀皮……”
對此,姬九微微沉默了一瞬,隨後轉過身形,抬眼回望。
“所以……孤要大皇兄幫一幫孤……”
姬武一愣,下意識道。
“怎麼幫?”
這話說著,他神色忽然一變。
“老九,你……”
而這時,在場剩下幾位皇子也是驚撥出聲。
“老九!你瘋了!你怎麼敢!”
此刻的他們這才悚然發現他們分屬的每個位置之下,竟不知何時被佈下了一方陣法。
而隨著陣法符文顯現,他們體內的本源之力竟有如流水般迅速流逝,向著姬九那個孽種匯聚。
換而言之,老九這個畜生、雜種,竟是要將他們全部都吃了!
“畜生!快住手!”
“我們可是你皇兄!”
“是啊,你我可是血脈同源的至親!”
皇兄?至親?
時至如今,再敘親情,豈不可笑?
再者,若非血脈同源,同為天家姬氏的尊貴血脈,你們以為孤會用得著你們這些蠢貨?
“你這是要藉此機會,血脈返祖?”
聽到姬武這話,正迅速消化這股血脈之力的姬九沒有隱瞞,讚許道。
“大皇兄慧眼。”
姬武稍稍沉默,又問。
“你有幾分把握重振祖宗基業?”
這次輪到姬九沉默了。
片刻之後,他答道。
“成與不成,總得做過了才知道。”
說著,想了想,才又道。
“不過若我計成,至少在修為上,上官鼎當不及我。”
姬武聞言,眸光一震,有驚有喜。
“果真?”
姬九蹙眉。
“大皇兄當知我的性子,素來不會說謊。”
不是不會,而是不屑。
姬武聞言,忽然哈哈一笑。
“那好!皇兄便助你一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