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還沒等他開口,韓紹已經笑著道。
“你倒是比孤腳程還快。”
“怎麼?你這個主帥這是要跟馮參搶先鋒?”
此戰,韓紹手下‘四大天王’,他只動用了三人。
獨獨將齊朔釘死在幷州。
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要讓他看住草原,不讓北邊草原上匹馬南下,摻和進這天下更迭。
哪怕如今的草原可汗臺吉是他座下最忠誠、最兇狠的獵犬也不行。
這時,走到近前的李靖這才來得及躬身請罪。
“靖未能前迎王駕,還請王上恕罪。”
韓紹見狀,身形一虛,已經落下馬來。
等到親自將李靖攙扶起身,才溫言道。
“辛苦了。”
對於曹武,韓紹還會用‘曹卿’來暖心。
但對李靖這些老人,卻是不用著。
就如同此刻李靖明知道自己王駕抵臨,卻並未出城迎駕,韓紹甚至連一絲疑惑都沒有生出。
只是帶著幾分埋怨與憐惜地瞪了他一眼。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主帥之責不在身先士卒、親臨一線。”
“再有下次,孤嚴懲不貸。”
被這般責罵,李靖也不驚慌,只是無奈道。
“東都,大雍兩京之一。”
“臣實在是放心不下,還請王上恕罪。”
天下世族看似鐵板一塊。
實則也有涇渭分明。
其中間隙最明顯的,便是以舊時函谷關為限,分作關東、關西。
而這東都洛陽便是關東世族核心所在。
想要徹底拿下,單單是這些關東世族經年累積的上三境強者就是一件令人想想都頭皮發麻的事情。
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己王上定然早就做好了安排,李靖依舊是無法徹底放心,非得親自前來才行。
“可有傷到?”
聽到韓紹說這話時微蹙的眉頭,李靖心中生暖,趕忙道。
“王上放心,靖無恙。”
“只是那些老不死遺留的手段有些麻煩,需要花費一點工夫消磨。”
這便是他剛剛騰不開手腳前去迎駕的原因。
韓紹聞言,面上神色鬆懈。
“那就好。”
說罷,把著李靖的臂膀,就拉著他與之一道同行。
“王上,不可!”
看著李靖一臉驚慌的樣子,韓紹瞪了他一眼。
“當年你敢捨棄性命,與孤託妻寄子。”
“這麼些年也敢拋卻性命,為孤甘冒矢石。”
“怎麼?眼下與孤同道而行的膽量卻是沒有了?”
李靖聞言,還能說什麼?
只能無奈苦笑。
“臣期期……謹遵王命。”
韓紹見狀,這才滿意地哈哈一笑。
拉著他一道往前方的北宮太極殿大步走去。
……
白玉石階,層層復層層,直通那座威嚴神聖的輝煌宮闕。
宛若通天。
君臣二人拾階而上,身後披甲諸將次第景從。
“孤的大將軍可曾想過有朝一日……咱們這些匹夫廝殺漢會有今日這番光景?”
韓紹這話本是隨意閒聊,順便感慨一陣。
可讓他沒想到李靖竟是頗為認真地思索回憶了一陣,隨後點頭道。
“想過。”
“想過?”
韓紹頗為意外。
李靖則老老實實道。
“王上,可有覺得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韓紹聞言一愣,稍加回味這才面露恍然。
“你是說……當年咱們馬踏龍城那次?”
李靖點頭。
“當年王上率我等殘兵三百,破龍城、踏王宮。”
“那一日,臣於烏丸王宮殿外窺得那片宮闕,便曾生出妄念。”
“若有一日,臣能追隨王上真正踏臨神都未央,那又該是個何等光景!”
聽到李靖這話,韓紹很是怔愣了片刻,最後忍不住哈哈笑道。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看來你我君臣,還真是天命絕配!”
“你這傢伙看著忠厚老實,卻沒想到這忤逆之心,竟比孤還要來得早!”
李靖聞言,第一次對韓紹的誇讚沒有表現出羞赧、慚愧,而是露出一副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與王同行、同道,哪怕是叛逆!
於他李靖而言,也是一種榮耀!
“王上,這一日近了。”
“臣當年的那一縷妄念,也不再是妄念了。”
而似乎是為了印證他這話。
還未等他們走完這段白玉石階,下方就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
“捷報!王上!捷報!”
“前將軍馮參已破潼關!特命卑職前來將此捷報奏於王駕!”
潼關!
通往神都鎬京的最後一道咽喉、鎖鑰!
此關一破,其意義不言而喻!
那便是大軍直入神都,一馬平川,再無半分阻礙!
當此捷報於東都洛陽上空迴盪之際,一眾禁軍降將面色複雜。
而鎮遼軍那些虎狼軍將則是不加掩飾的大喜過望。
“王上!大喜!大喜啊!”
聲音此起彼伏了一陣,最後化作一陣整齊劃一的呼喝。
“恭賀王上王業將成!”
通天白玉石階上,韓紹腳步一頓。
驀地轉身回眸,望著身後、下方那密密麻麻的披甲軍將。
這時,李靖已經悄無聲息地從他手中抽回臂膀,並且不著痕跡小退一步。
隨後抱拳躬身,聲音沉穩地請示道。
“王上,這玉階還走嗎?”
韓紹收回目光,隨後笑道。
“走,為什麼不走?”
神都那條通天白玉階雖然已經近在咫尺,但東都這條卻已經落在腳下。
既然已經走了這條路,半途而廢從來都不是他的性子。
“正好可以當作是提前預演一遍……”
這話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大多數人聽到。
而這就已經夠了。
“恭請大王登……階!”
“恭請大王登階!”
“恭請大王登階!”
此聲如疊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既有催促,也蘊含著強烈的期盼。
最後甚至化作一股無形巨力託舉著韓紹一步步、一步步登上最高。
等韓紹反應過來的時候,卻見先前還與他幾乎並肩而行的李靖,不知何時已經落後他老遠。
獨自立於高處的韓紹回眸,眼中莫名閃過一抹失落。
‘終不過是孤家寡人麼?’
可在心中念頭倏忽閃過之後,他還是毅然轉身。
前面已經是丹陛。
已經是最高!
一步、兩步、三步……
儘管當他踏上丹陛的那一刻,虛空猛地降下一股沛然巨力轟然砸在了他的肩頭。
可在下方重重疊疊披甲虎狼的託舉下,他的每一步依舊走得極穩,似乎毫不費力一般。
等到他徹底登臨那最高處時,本就已經達到了某個極限的修為,竟然再次沸騰滾蕩起來,隨後憑空暴漲起來。
只可惜直到平復後,依舊是差了一點。
不過韓紹並未因此生出絲毫頹喪,目光反而銳利如天刀。
霍然轉身凝視下方那些披甲虎狼的那一刻,他口中再次無聲唸叨出那句。
‘夫天子者,寧有種耶?’
‘兵強馬壯者為之耳!’
一念既出,一襲山河袞服的韓紹腰間那柄早已淪為裝飾的睚眥長刀驟然出鞘。
“諸君奉孤王令!”
“即刻興兵!隨孤清君側!誅逆臣!馬踏神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