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遼闊,延綿不知多少歲月,澤披不知多少蒼生。
只可惜時至如今,放眼望去那波濤湧起的浪潮早已不是古籍中記載得那般清澈純淨,而是不知何時被染上了幾分濁黃。
“曹卿觀此大河,有何感想?”
寶船穿行,風大浪高。
恭謹立於韓紹身後的曹武驟然聽到這話,很是思索了一陣,才應聲道。
“大河水濁,一如當今這俗世汙濁,早已不復曾經之清明。”
聽到曹武這句感慨,韓紹輕笑。
“卻不曾想曹卿竟是個崇古之人。”
曹武聞言,略帶汗顏。
“王上說笑了,臣下昔年不過一介武夫,哪裡知古。”
“只是過去曾經聽人說古,此刻有感而發罷了。”
史書,大多為天家秘藏。
尋常世族出身確實不敢自稱知古、崇古。
韓紹聞言,沉吟片刻,隨後道。
“不知古,可不行。”
“祖宗源流,一族往來之根基。”
“更何況史為可鑑……”
說到這裡,韓紹稍稍頓了頓,才接著道。
“以史為鏡,可知興替、明得失。”
“以後有機會曹卿當多覽之。”
韓紹這話說完,曹武面色怔愣了一陣,等反應過來後才慌忙恭敬抱拳。
“謝王上教誨,臣下謹記。”
“日後必勤學不怠。”
韓紹聞言,滿意地微微頷首。
毫無疑問,曹武是個聰明人。
自己這三言兩語便已經讓他徹底明白,他們此次南下直驅神都,可不只是清君側這麼簡單,甚至不只是當個挾天子的權臣。
等回頭他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其他人,也算給麾下所有人透個底,以免他們茫然失措、胡思亂想。
而之所以非要兜這個圈子,並不是他非要故弄玄虛,而是馭下的一種手段。
“予孤一段時日,孤定要這天下從此海晏河清!”
韓紹望著前方大河的濁黃,算是有感而發。
……
“前方易道,降帆!起船一丈三尺六寸!”
隨著寶船司令的一聲令下,龐大的寶船在駛進相對狹窄的洛水時,降下了船速,吃水的船身也迅速上浮。
沒辦法,洛水為大河支流,水深不比大河。
想要順利透過必然要犧牲掉一定的便利。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顯得本就巨大的船身越發巍峨,哪怕是遠遠看去,也如一座座飄蕩在河面上的移動城池,一眼看去便壓迫十足,讓人不敢直視。
“曹卿,前面就是洛陽了。”
“此地是你故地,算是地主,你可要替孤做個導引啊。”
聽到這話,曹武一臉汗顏。
故地確實是故地。
只是他當初不過是小小校尉,哪裡算得上是地主。
但既然韓紹這麼說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厚顏應了聲。
“喏。”
事實證明,歸降的那些神都禁軍為了納好這個投名狀,將事情辦得很漂亮,也很乾淨。
至少寶船船隊沿著洛水這一路走來,竟未起得半點波瀾。
隨著遠處那座古老帝都的龐大輪廓漸漸破開雲層,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別說寶船上那些士卒了,就連韓紹一時間也被懾住了心神。
眯著眼睛凝視著那古老東都一陣,韓紹帶著幾分自嘲地感嘆道。
“孤這算是鄉巴佬進城了。”
前世那些大都市或許在規模上勝過眼前這東都洛陽不止一籌。
可所謂的城市天際線,又怎麼敵得過那高達百丈的龐大城牆來得直觀、懾人。
而幽州地處邊陲,苦寒貧瘠。
縱然是鎮遼城也差得這東都洛陽太多太多。
“王上何必自謙?”
曹武聞言,趕忙道。
“區區一座死城再是高大堂皇,如何抵得過王上的英姿偉岸?”
“王上今提虎賁而來,縱是王都帝京也不過王上掌中物件,只待王上移駕賞玩。”
到底是武人出身,這馬屁拍得有點硬。
可還是將韓紹逗得哈哈大笑。
“曹卿是個會說話的。”
“那孤便聽你的,前去賞玩賞玩。”
說罷,正要前去邀請公孫辛夷與他一同移駕一觀這座大雍兩京之一。
只可惜公孫辛夷也不知是害喜還是暈船,神色竟有些懨懨。
這讓韓紹不禁有些無語。
看來在某些方面確實跟修為的強弱無關。
一番溫言軟語的寬慰之後,見她沒多大的問題,韓紹也只能在寶船靠岸後,選擇先行登岸。
……
陽,山之南,水之北。
洛水之北,便是洛陽。
“末將等恭迎王駕!”
“恭迎王駕!”
諸將為引,三軍呼喊,一如山呼海嘯,震撼寰宇。
“免禮。”
一身山河袞服的韓紹從寶船上不急不緩地踱步而下。
胯下重新化作神駒的烏騅敖烈目光睥睨,視足下芸芸眾生為無物。
倒是居高臨下的韓紹將視線落在了那些前來迎駕的禁軍軍將身上,凝視了他們片刻後,淡笑道。
“有心了。”
寶船巨大,想要如剛剛那般平穩靠岸,這臨時碼頭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一次見到韓紹本人的一眾禁軍降將原本還忐忑不已,等到韓紹那一句輕飄飄地讚許,緊繃的神情才驟然鬆懈。
“還請王上移駕,隨末將等入此東都。”
韓紹頷首。
“善。”
……
作為大雍兩京之一。
這東都洛陽和西京神都鎬京,一應規制大抵相當。
同樣分有南北二宮。
只是這東都的南宮因為多年來欠缺維護,已經敗落下來。
倒是北宮似乎一如當年,依舊是那般威嚴與神聖。
尤其是作為正殿的太極殿以及北邊的永安宮,縱然歲月流轉、世事變遷,仍舊能看到寶光璀璨映照雲霄的瑰麗盛景。
大軍開道,韓紹策馬自朱雀門而入,望著前方那座高聳入雲的闕樓不禁有些驚異。
隨行的曹武見狀,趕忙解釋道。
“王上,此為朱雀闕。”
朱雀闕?
舉目看著這闕樓似與天連的型制與規模,韓紹甚至沒有動用神念,便已經猜到此闕樓必是大雍太祖姬天元化天下氣運為己用的核心樞紐之一。
等到動用神念稍稍刨根究底一觀,事實果然如此。
韓紹玩味道。
“你們說孤要是毀了這裡,姬胤會不會跳腳?”
聽得韓紹直呼姬胤的名諱,語氣不但沒有敬畏,反而極盡嘲諷、輕蔑。
隨行的鎮遼軍會心一笑,而那些歸降的禁軍則臉色一變。
但他們也只是很快便低垂下眼眸,只當什麼也沒聽到。
而韓紹在說完那話後,倒也沒有真正毀了那座朱雀闕。
破壞簡單,建設難。
所以除非是必要,他從來不會主動做一個破壞者。
更何況姬天元當年的佈置確實有著不少的可取之處,將來等到大局抵定,他也未必用不到。
既然如此,又何必為了逞一時之快,給自己將來添堵呢?
“行了,進去吧。”
“喏。”
……
其實尚未入得朱雀門,這東都之中的滔天煞氣、怨氣便在濃郁血腥味的裹挾下撲面而來。
只不過對這一切早已習以為常的韓紹,不但沒有不滿,反而滿意輕笑。
做得不錯。
神念在城中簡單一掃,韓紹轉而便道。
“凡有功者,皆有厚賞。”
“無分內外。”
聽到韓紹後面這句強調的補充,一眾歸降禁軍軍將終於難掩激動。
“謝大王賞!”
韓紹點頭,不再言語。
再行一陣後,只見一群在陽光下閃爍著光潔腦殼的禿瓢正口誦經文舉行著大型法會。
看樣子是在潛心超度城中枉死的冤魂、消磨煞氣,以免那些冤魂、煞氣折損城中百姓的壽數、福祉。
這就很好。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哪怕是一張衛生紙,也有它的用處。
自己負責殺人,這些賊禿負責替他洗地,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正失笑間,一身甲冑的李靖霍然睜眼,隨後面帶驚慌地快步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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