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沒有,我只是覺得,舒耀說的那人就是綁我的老船伕的話,他在河上謀生數十年,我的話恐怕沒人信”,陳宣搖搖頭道。聞言玉山先生微微沉吟,搖搖頭道:“眼下不知你們說的是否同一個人,但玉水河楊柳渡的確常年有位老人擺渡,我也曾坐過他的船,若他真是擄掠拐騙之徒,倒是我看走眼了,待我瞭解清楚,證據確鑿定一併使其伏法!”
陳宣一愣,真如玉山先生所說的話,豈不是自己的兩樁心結也一併解決了?
此時玉山先生注視陳著陳宣,目光在他腦袋上停留了片刻,道:“無故落水,醒後過往皆失,罷了,你還年幼,真忘了那是你的幸運,假忘了那便當做真忘了吧,以發代首,就當斬去過往,你的人生才開始,過往與你無關,切莫自誤,不管你如今懂不懂我這番話,言盡於此”
這是不追究了?
很快陳宣大概懂了,他是將自己當做罪犯之後,以發代首斬斷過去,相當於被牽連的‘罪行’都於自己無關了,不要自誤,是不要去想報仇之類的,因為朝廷法度自己才落到如今,難道自己將來還打算推翻朝廷?那是作死的行為,他甚至都沒提醒有那樣的想法會牽連高家之類的,因為有那樣的苗頭都不可能有好下場。
差不多瞭解情況之後,玉山先生擺擺手道:“不管人販子也好,還是那老船伕以擺渡行惡事,乃至拔出蘿蔔帶出的泥,我都會著手追查到底,使其伏法,此事你們便無需在意了,去吧,學習才是你們目前最重要的”
“那師父我們走啦”,高景明點點頭道。
陳宣則猶豫道:“先生,若那老船伕證據確鑿的話,他會怎麼樣?”
“他在玉水河擺渡數十年,若真是擄掠拐騙之輩,定不止你一人,罪行確定,免不了菜市口走一遭”,說到這裡,他問陳宣:“如此,你還想說什麼?”
稍作沉吟,陳宣鼓起勇氣道:“先生,說到底那位老船伕曾救過我的命,我不能替別人原諒他,他把我賣了,這不足以抹平他救我命的恩情,所以,他若是被斬首的話,我想求先生給我個機會,幫他收屍以償救命之恩,還請先生准許”
說著陳宣一揖到底,他是真這麼想的。
此時玉山先生真的驚訝了,眼中閃過一絲惋惜,笑道:“你有這份心實屬難得,在這裡我可以承諾你,若情況屬實,他斬首之日,我帶你去幫他收屍,成全你這赤子之心”
“謝先生”,陳宣發自肺腑道。
他不喜歡欠人,老船伕把他賣了是事實,可救他也是事實,既不能替別人原諒他,那便幫他收屍償還救命之恩。
人這一生,最怕老無所依,陳宣能幫他收屍,已經是最大的回報了,救命之恩亦能兩清!
“嗯,你們去吧,好好學習,此事需得過段時間才有結果,我會第一時間告知你們的”,玉山先生滿意的點點頭道。
隨後陳宣他們離去,看著陳宣的背影,玉山先生眼中再度閃過惋惜之色。
陳宣是個好孩子,雖話語間有不詳實之處,但僅僅那份赤子之心就難能可貴了,可惜啊……
很快玉山先生就將這些拋在腦後,獨自一個人的時候,表情變得無比嚴肅,並非之前表現出來的那麼雲淡風輕,但他這份嚴肅,似乎又和陳宣所說的那些事情沒有太大關係。
他獨自一個人思索了很長一段時間,眼中閃過一絲追憶和無奈,最後來到書桌邊鋪紙磨墨,後緩緩寫到:“潤澤兄,春秋已過十個輪迴,安否,原諒愚弟多年未曾只言片墨,實乃當初一事意志消沉,原想就此平淡度日,育人為樂,不巧今日一些小事勾起了過往,實在不甘亦,世家,門閥,他們所堅持的真如那山嶽般難以撼動嗎?我輩讀書人,只是提出奴性有違人倫,便被斷了前程險些喪命……”
寫到這裡,玉山先生頓筆,目光有些黯然,整個人都籠罩了一層深深無力感。
旋即他把筆放下,輕輕吹了口氣,那封還未寫完的信便化為齏粉。
獨坐窗前,他目光無神的看著窗外,不久後眼中又有了些許神采,目光凌厲喃喃道:“撼不了山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有意義的,人道大勢滾滾向前,總有一天,陳規陋習終將被掃落成塵,那些不合理的維繫者,必將如泥胎塑像土崩瓦解!”
若陳宣在這裡的話,便能明白,玉山先生在意的不是那些人販子,而是人販子牽扯到的一些制度!每個時代,總有些人的思想要超前一些,但這樣的苗頭卻是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