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幾語，令缺舟靜修千年的道心都被震動了，然而，他仍然堅持地門的理念，沉聲道，“你說的有理，可尚不能證明地門的理念是錯誤。不同的記憶，不同的人生，不同的選擇，從宏觀的角度來看，哪一種都是虛幻，也可以說哪一種都是真實。”
“苦，不過眾生苦。人世苦海沉淪，若能渡盡眾生，大智慧願揹負一切罪惡，創造一個平安喜樂，沒有殺戮仇恨，沒有罪惡兇戾的世界。”
蘇銘眼裡閃過智慧的光芒，“這便是大智慧的慈悲麼，須知佛法並非萬能，神通不敵業力，大智慧縱然有千年修為，又如何渡的了這世上所有的八苦之人，強行渡之，後果難料。”
缺舟眼裡滿是堅定之色，“不是萬能，就不做嗎，難以成事，便不做嗎，無法改變，就不做嗎？事在人為，盡力為之，即便不能功成，我等也可安心。雖千萬人，吾往矣。”
雖然不知對方如何知曉自己與大智慧的關係，但是論證地門的理念，他非常願意。
蘇銘搖搖頭，“缺舟先生，你不要忘了，佛仍有三不渡，無緣者不渡，無信者不渡，無願者不渡，強行渡之，為之奈何？”
缺舟拿起桌上玉笛，放在手中，“此不渡所說的，不是真正的不渡，更非排斥受渡者，而是佛門反求諸己，過去無法可渡，現在渡之，現在無法可渡，未來渡之。現在的地門無法渡之，但未來的地門未必無法渡之，我們都等了一千多年了，不介意再等下去。”
蘇銘沉思片刻，問道，“地門的理念是效仿地藏王菩薩，眾生渡盡，方證菩提。但地門千年以來，除了那一百零八名高僧之外，可還有人得悟大道？”
缺舟搖搖頭，神色十分平靜，目光坦然，“沒有，一個都沒有。”
蘇銘來到山崖旁邊，看著下面雲海翻湧，“大智慧，可曾想過其中的原因？被地門控制的那些人，即便是得悟，最終得道的很有隻能是和大智慧思想一類的人，而這種人最後得道上限也只能是大智慧。”
“他們過著別人製造的“極樂淨土”，思想被控制，過著平安喜樂，一成不變的生活，沒有經歷過那些刻苦銘心的“經歷”，少了這些，如何成長？”
“大智慧想讓眾生得道超脫，又把他們強行控制在地門，但在我看來，阻礙他們超脫世間的第一道枷鎖正是地門。”
結合前面的問題，缺舟一下子愣住了，“這？”
蘇銘轉過身，聲音沉穩有力，“大智慧的路走偏了，你們認為世界是孤立的，片面的，靜止的，所以地門洗腦後的世界都是看起來一片祥和寧靜。”
“但是世界是辯證的，是在矛盾運動中不斷發展的，所以按照地門的理念，無論千年萬年都不會有人功德圓滿。而且矛盾的雙方是相互依存而存在的，一方的存在以另一方的存在為前提。”
“試想，如果沒有惡的襯托，善又從何而來。沒有惡的追趕，善也不會前進，到那時善還能不能稱之為善都是兩說。就算是個人自身的進步，也避免不了“今日之我”與“昨日之我”的交戰，但是在地門之中一片祥和寧靜，永遠都不可能產生這樣的情況，所以地門千年以來，除了那一百零八名高僧之外，沒有一個人得悟大道，只要繼續在地門生活，他們永遠不會進步。”
霎時間，缺舟心神震動，似是與這無水汪洋的氣機混同，巍峨宛如在世神佛。他握緊白玉笛，喃喃自語，“難道我們真的錯了嗎，地門的理念，難道真的不能實現？”
“地門千年以來，沒有一個人得悟大道，是我們阻止了他們修行和感悟，我地門才是最大的罪孽。”
見缺舟心神受到這股衝擊，似有崩潰的預兆，蘇銘又連忙道，“缺舟先生，地門理念雖然有錯誤，卻不是所有的都錯了。”
缺舟抬眼，眸子裡迸發出濃郁的佛光，“哦？”
只一眼，就讓蘇銘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壓力，險些讓他的思維都凝滯，隨即，缺舟反應過來，收斂了自身異象。
“紅塵萬丈，眾生沉淪苦海，各有執念，然而，人有七情，五蘊熾烈，並非所有人都願意堅持自己的執念，這世上，總有些人活在痛苦之中，過去的經歷太過慘烈，只要活著就是痛苦，倘若他們願意放棄自己的記憶，放下執念。”
“地門又如何不能接納他們，前提是，他們要自己願意，而不是被強行渡化，此為願，亦為緣。”
追隨大智慧，老婆包分配，要是大智慧生在現代社會，不知多少人願意投入地門，人世的苦難，並非每個人都願意承受，能夠承受。
也許，洗去記憶，忘掉前塵，對他們來說並非壞事。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我，悟了！”
嗡~
缺舟眼神一凝，雙掌合十，腦後光輪大放光明，如日般照耀整個無水汪洋，洞穿數十里雲層。光影勾勒之間，天地間似是出現了一尊大佛之影！
大佛盤坐山巔，其身如山嶽，其佛首高聳入雲，巍峨無窮，佛光普照大地。在大佛背後，有一片朦朧的世界，那裡有農人工匠，各司其職，安然度日。
缺舟把目光投向蘇銘，沉聲道，“地門的理念已經被證實錯謬，此後，地門將會解散，所有人的記憶都會被還原，屆時，是走是留，全憑自願。”
大佛雙手合十，發出宏大佛音，其神意合之以蒼天氣機，垂落似蒼天之手，無所不至。腦後光輪轉動間，似有朵朵金蓮綻放，佛音禪唱之聲為之大作。
金光布袋戲世界，達摩金光塔，地門。
缺舟盤坐在無水汪洋之上，周身佛光大放，心神卻遁入無垢之間，在這裡有一個龐大的腦花，細細望去，卻是由一個個微小的腦花組成一個統一的整體。
潔白無暇的空間內，缺舟身形乍現，他雙手合十，望著眼前的大腦花，“諸位同修，地門千年大願，卻為一場夢所平，這是天意。當年紫金缽失落，或許這就是上天給地門改正的機會，如今，我們證實了地門的錯謬。”
“我們，錯了。”
“我們錯了！”
“錯了，終究是錯了！”
……
隨著意念思能動盪，大腦花之內一道道不同的聲音響起，霎時間，整個無垢之間竟隱隱有些不穩。似有一尊尊和尚僧侶的虛影在缺舟身旁浮現。
而後，缺舟沉聲道，“地門會解散，地門之內的百姓何去何從看他們自己的意願，往後，地門將不會再強行度化他們，若世人有緣，皆可入地門。”
“罷了，罷了。”
……
然而，即使缺舟說完，仍然有高僧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選擇了自我圓寂，千年的等待，得知夢想只是一場幻滅，世上沒有幾個人能受得了。
最終，大智慧一百零八名高僧減少至七十二人。地門的百姓小部分選擇離開這裡，大部分選擇留下，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自主。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