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誠並未因為這話而放鬆警惕,而是伸手摸了摸那人恭敬遞上的湯缽。那陶瓷所作的湯缽正散發著濃烈的熱度,顯然是剛出鍋不久。
審視的眼光一刻不停,強大的威壓從頭籠罩。
面前的淺褐色長衫男子卻始終保持著恭敬呈吃食的姿勢,從容淡定,倒是讓賀誠一時之間拿捏不準。
但,與魔族私通,乃是重責。一旦訊息走漏,定會聲名狼藉,那賀府費心所經營的一切,都會被整個蒼垠大陸的流言和攻擊所擊碎。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想到這裡,賀誠眸中殺意畢現,猛地揚起左掌,朝面前的淺褐色長衫男子襲去。出其不意的攻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出三掌,直擊胸口!呈盤跌落,湯水四濺,淺褐色長衫的男子瞬間倒地,吐血不止。這樣重的傷勢,他卻仍舊立馬爬起來,恭恭敬敬地伏地,朝賀誠磕了三個頭,語氣裡未帶絲毫怨怒,真摯而誠懇,“家主,賀翊本就為主母所救,自小便跟在您身邊,長在這賀府之中。這條命,早就是賀府的了。”
賀誠見眼前之人並未問及被下殺手的緣由,便知此人已聽到之前的對話。賀誠閉目,右手蘊滿靈力,殺意已決。
“既然您此刻想要收回,弟子毫無怨言,只求您……”
這名叫作賀翊的淺褐色長衫男子此時竟是熱淚盈眶,邊說邊摸索著懷裡,顫顫地從中掏出一方手帕。
那方手帕呈雲白色澤,上繡一個雲騰圖案,右下角顯然用金線勾勒出一個“星”字。看樣子,已有些年歲,但這方手帕卻被儲存得極為完好,顯然它的主人是用了些心思的。
“只求您……”賀翊雙手捧著那方手帕,滿臉虔誠,淚如雨下,“將這方手帕與弟子葬在一起……主母對弟子有再造、養育之恩,只求來世再報!”
聞言,賀誠睜眼,待看到那方手帕之時,眸中震動不已,陰鷙的眼神緩緩褪去,染上些許柔情。原本蓄滿靈力準備痛下殺手的左掌,也緩緩垂了下去。
他的喉結上下聳動,面色微緩。
耳邊似乎傳來那如銀鈴般嬌俏的聲音,“你看,這孩子,長得多俊雅啊!以後,我們的孩子也應如這般可愛吧!”
那個夢裡時常出現的熟悉的身影,正蹲在一個哭花臉的孩子跟前,溫柔地摸了摸那孩子的臉,安慰道,“別哭啦~”
隨後,思索片刻,沉吟道,“徐氏慘遭滅門,如今只剩你一根獨苗,往後便重新開始吧。你可願跟在我身邊?”
見那孩子點頭,那身影似乎笑了起來,“如此,你便叫‘賀翊’吧。願你今後,有新的起點和開始。”
隨後,那身影轉身。
那張明豔的臉愈發清晰,似盛滿星光的眸子裡滿含笑意,衝他溫柔地彎了眼眸,“阿誠……”
她喚他,“小翊便是我們第一個孩子啦~今後他長大了,定會好好助你。”
賀誠喉頭髮緊,不自覺地溼了眼眸邊角。那時,他怎麼回答的呢?他說好。可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她去後,他從未關愛過這個孩子。
看著面前跪得恭恭敬敬的年輕男子,賀誠頭一次細細地打量他。他在府裡多年,做事向來謹慎、恪守本分,謹記著自己的身份,態度卑謙、性情溫和,從未給他惹過任何麻煩。
他不覺心軟了。
朝跪在地上的男子輕輕道,“起來吧!”
賀翊如蒙大赦,緩緩從地上站起,小心翼翼地將手帕迭好,收進懷裡。一舉一動,竟不卑不亢。
賀誠愈發滿意,笑道,“方才,本是在考驗於你!你在府裡多年,一直恪守本分,本王自是信得過的!如今,你可願來本王身邊,助本王一臂之力?”
“家主!”賀翊聞言,感激涕零,立馬跪拜在地,“弟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待行出那方書房之地,雷雨已停,初秋的深夜一片寂靜。被洗刷過後的夜空澄淨高遠,愈發空明疏朗。
也許,明日又是一個大晴天。天地萬物之景,似毫無變化。明日,又是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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