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十一次遠征之後,海灣王國和儀地的各股勢力之間就形成了十分微妙的關係,具體而言,此時儀地乃至整個遠東地區的官員、軍閥和領主們都普遍對海國和雷戈王十分敬畏,從未有一個西方國王對遠東有如此深刻的影響力。
這一現象,或許可以從三個方面來理解:
首先,魁爾斯和雷島的毀滅、以及鳩格斯奈人對坦格利安的臣服可能放大了儀地諸侯對海國的恐懼。
儘管兩地都曾被黃金天朝征服,但作為與儀地諸朝為鄰數千年的友邦,魁爾斯和雷島在儀地仍擁有很高的地位和威望。而當它們被海國毀滅或征服後,這種威望在某種程度上便轉移到海國身上;尤其在那些往西逃亡的鳩格斯奈部族最終向海國臣服、將雷戈國王稱為賈哈塔的資訊傳回儀地後,這種對海國的恐懼和敬畏便更加明顯。
而且,由於海灣王國主要力量在險峻的骸骨山脈另一側,通往西方的漫長海上商路也被海灣王國徹底控制,這個西方王國對儀地諸侯來說也變得越來越神秘。這種未知很可能引發了諸侯們對海國力量不切實際的想象,畢竟他們只知道海國佔據著西方廣袤的土地,不清楚海國的領土究竟向西延伸多遠。
其次,海灣王國在遠東的強勢姿態也與當時的國際局勢密不可分。
在勞勃先王征服東方的同一時間,儀地陷入了分裂狀態。由於承繼正統的蔚藍朝日漸衰弱,掌握北方邊軍的波雄將軍擁兵自立、自稱橙黃朝皇帝,那位臭名昭著的巫師領主也打出了復興黃朝的大旗,佔據邊境大城卡科薩割據一方。
不過,雖然波雄的叛亂聲勢浩大,但隨著叛亂初期奪取京城的行動最終失敗,他無法在深受蔚藍朝影響的儀地南部站穩腳跟,只能退回北方邊疆修整,隨後更是陷入了與蔚藍朝反覆爭奪關鍵要衝的螺旋,此番焦灼戰事也直接導致了東方的黃朝放棄速取神器的構想,自此黃金天朝的混亂便再未停息。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由於三朝天子勢均力敵、相互制衡的局面,這場長期化的叛亂也使得地方的王侯官員們不斷做大,其中尤以蔚藍朝為甚:隨著天子直屬的中央軍和禁軍在內戰中不斷被削弱,蔚藍朝對於地方和地方軍的控制力發生了嚴重的倒退,加上蔚藍天子在與橙黃朝的戰爭中愈發依賴來自地方的軍事力量,無人掣肘的地方豪傑們很自然地輕視起天子的權威,不光在朝中目空一切、肆無忌憚,還不時在三位天子間搖擺、以出兵作戰為條件和蔚藍天子討價還價,即使有一部分地方勢力大體對蔚藍天子保持忠誠,身處夷都的朝廷也難以約束他們。
久而久之,蔚藍朝的權威日漸式微,天子只在都城中保有權力,都城外的豪傑們才有著對王土的實際控制權,更外圍則有數不清的強盜、教主、巫師、軍閥、稅吏割據林立。至於橙黃朝和黃朝,他們雖有著強勢且服眾的君主,但隨著時局日漸混亂,他們也不得不將許多權力下放、不得不向地方分潤許多利益,同樣失去了叛亂初期的強勢。
因此,在儀地內戰陷入力量平衡、誰也無法立刻討伐誰時與遠方強大的海灣王國保持良好關係成為了爭霸戰中獲勝的重要籌碼,卜亥與波雄暫且不提,就連遠在世界盡頭、與海國完全不接壤的巫師天子也會願意向其示好。
最後,也是最值得關注的一點,在佔據雷島、玉海諸島,並且主導了亞夏與外界的貿易後,海國王朝已經壟斷了已知世界東部的貴金屬與奢侈品貿易,這使得儀地諸侯們不得不透過討好海國的方式以獲取來自海外的財富。
由於儀地內亂和西方自偉大遠征以來的一系列戰爭,雖然拜拉席恩的南方新航路曾將世界兩段溝通得更加緊密,但此時的遠東貿易網路仍然沒有恢復到瓦雷利亞與黃金天朝並存於世時的繁榮程度,儀地諸侯們高度依賴來自南方和亞夏的資源,卻無法分出力量影響當地,因此,在黃金天朝力量撤出遠東南方的許多年後,自西而來的海國人填補了群島與海岸的強權空缺,遠東的海上貿易也幾乎被海灣王國掌控。
同時,雖然儀地與亞夏存在陸上商路,看似也更為重要,但混沌的陰影之地和無處不在的匪盜已經使這條商路的價值一落千丈;相反的,在海國控制玉海後,由於海國艦隊、雷島艦隊乃至禪國等小土邦的艦隊會定期集結掃蕩各地海寇,遠東的海上商路較之前已經大大改觀。這一時期,不光儀地沿海有大量海國商人活動,就連內地也存在他們的痕跡。
當然,儘管我們前面提到的三重因素可能為海國王朝贏得了很多聲望,但海國的實力也並非完全基於儀地人的想象。在這一時期,儘管遭遇了托勒特遠征的重創,但海灣王國仍然比任一儀地諸侯都要更加強大和穩定。
總而言之,雖然海灣王國在西方與托勒特王朝的鬥爭中受挫,但隨著培提爾大國相將戰略轉向東方,海國在遠東的威望開始急劇上升,雷戈國王在遠東諸貴和儀地諸侯中贏得了“偉大國王”的尊稱,地位顯赫。當玉海沿岸的土邦和軍閥間發生衝突,他們甚至求助於雷戈國王進行仲裁。
因此,隨著海灣王國的影響力愈發強大,逐鹿儀地的三位天子也向彌林派來了使節:每位天子都希望與海國結成緊密的聯盟關係,其中又以蔚藍朝天子卜侅的信件最為真誠——在信件中,這位正統天子向海灣王國許諾了一筆極其高昂的佣金,作為交換,雷戈國王需要派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海國軍隊加入天子的討逆戰爭、剷除割據北方的偽帝波雄。
對於大國相和整個海灣王國而言,儀地天子來使是一次意料之外的驚喜。大國相立刻便派出使者向蔚藍天子回信,在信件中,培提爾允諾海國將派出至少兩萬軍隊協助蔚藍天子“掃除叛逆”,為了進一步加強兩國間的關係和盟約,如有必要,當戰爭結束,雷戈國王將迎娶一位儀地皇女。同樣,天子在回信中也很感激海灣王國的相助,他承諾自己會用盡一切方法兌現大軍的佣金。
有著第十一次遠征的先例在前,整個王國都對這次東方戰事充滿熱情,第十二次遠征被立刻提上日程。為了儀地的財富,同國家王座續簽和約後,大國相動員了整個海灣王國的力量,他不光將杜博將軍在雷島的駐所就地改為王國的徵東將軍府,還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募集人手、建造船隻、訓練軍隊。考慮到波雄擁有大量騎兵,他也在草海諸部徵召了大量戰士,就連托勒特王朝的冒險者和僱傭兵也來者不拒,最終,一支五萬餘人的大軍搭乘艦隊離開了魁爾斯的港口。
抵達遠東後,遠征軍很快與莫羅諾·杜博率領的徵東府軍隊會合,此時遠征軍的總數已經接近六萬;之後,這支龐大的軍隊就向北進發,在約定的日期抵達了夷都。
不過,相對於士氣高昂的遠征軍,他們的僱主卜侅卻望著城下龐大的軍勢不安起來,當這支軍隊的總數呈現在天子面前時,他所擔憂的情況也被證實了——到來的僱傭兵數量超過了天子預計的數量,即使將夷都的國庫掏空,也依舊有兩萬人得不到佣金。
面對眼下的缺口,天子非常苦惱:若是一般交易,雖然尷尬,但欠債終究能依靠稅收慢慢補上,可傭兵就不同了,要是得不到佣金,他們會在僱主的土地上橫行無忌,走到哪裡勒索到哪裡,對土地上的一切予取予奪。無奈之下,天子派遣使者與培提爾密談,希望以和平方式解決問題,最終,天子與大國相達成了一項協定:天子承認遠征軍在征討波雄期間對叛亂地區的處置權,也不會過問遠征軍抄沒的財富,並且允許七神教徒在各處傳播教義;作為交換,遠征軍接受天子只能支付四萬人佣金的現狀,並且對基層士兵隱瞞這一點。
接下來,就像一頭橫衝直撞的野豬,海國遠征軍在儀地各處征討著那些亂臣賊子,對於儀地諸侯來說,這些異國人的插足令人猝不及防,在天子軍隊的配合下,海國人如旋風般席捲了這片土地,從興都到提嶇,一座又一座城市被蔚藍朝收復,一位又一位王公與軍閥被遠征軍降服;最終,就連北方草原的鳩格斯奈人也加入了戰爭,紛紛南下向波雄復仇。
作為軍旅出身的天子,雖然身處逆境,但波雄絕不會坐以待斃,他在通往商貿鎮的大道上擺開陣型,準備帶領橙黃朝軍隊與蔚藍朝和海國的聯軍決一死戰,不過,還沒等到南方的海國軍隊,自北南下的鳩格斯奈人就突襲了波雄佈置在後方的輜重部隊,軍隊計程車氣也因此一落千丈,甚至出現了新徵發士兵大批脫逃的情況,無奈之下,橙黃天子只得下令向北撤退,可就在大軍開拔不久後,他的後衛發現了海國大軍的前鋒。
隨後,一場漫長的追擊戰開始了,在二十三天的艱難行軍中,有十九次交戰被記錄下來,一開始,波雄的軍隊還算井然有序,天子親自率領後衛擊退了好幾次攻擊,但隨著鳩格斯奈部族開始聚集,這支緩慢北撤的軍隊不斷被襲擾,最終走向了崩潰——亂軍之中,波雄仍率領著一支親軍作戰,他意圖殺出一條血路,卻在戰鬥中被維斯特洛的波隆殺死,大仇得報的鳩格斯奈人將他的遺體制成了禮器,“鳩格斯奈之錘”此後便成了“鳩格斯奈之鼓”。
當波雄戰死的訊息傳來,商貿鎮選擇了投降,橙黃朝也自此消失,只剩下部分殘黨隱匿在鄉間。按照此前的約定,海國軍隊仍然控制著儀地西部的廣袤土地,這一方面是為了掃清隱匿的各路亂黨,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更加有效地徵收、抄沒當地的財富,以此充抵天子的佣金缺額;為了達成目標,培提爾以天子名義赦免了許多豪強,讓他們幫助海國人搜刮財富。
一開始,蔚藍天子預設了海國人的行動,但隨著他的稅官將重新核算的數字呈上,天子才發現西部比自己預想中要富庶許多,繼續搜刮下去,海國人在當地獲得的財富將遠超過商定的佣金,而且很多官員呈上來的報告也證明許多海國軍隊壓根不遵守他們與蔚藍朝的約定,留給蔚藍朝官員的往往是空無一物的官倉。面對這番情況,天子後悔於自己對海國軍隊的管制太過寬鬆,王師在戰場上不錯的表現也讓他有了與海國人重新商談的底氣,於是,他扣押了海國人的船隊和運回後方的大批戰利品,準備以此為籌碼與大國相談判。
天子的出爾反爾令遠征軍十分不滿,他們派出代表與天子的官員交涉,希望能夠達成一個新共識,但幾個月過去了,不但共識沒有達成,天子的態度反而變本加厲,將糧草供應也給切斷。此時,大國相明白事態無法挽回,他很快向全軍上下公佈了事情的真相,隨後,憤怒的遠征軍驅逐了天子的官員,重新扶持了終於自己的豪強,他們離開了提嶇的越冬大營,向著南方的夷都進軍。
在向南進軍的道路上,海國軍隊勢如破竹,他們數次擊敗前來討伐的王師,許多人不久前還曾共同作戰;在進京的道路上,為了發洩怒火,沿途村鎮都遭到了海國人劫掠,當大軍兵臨夷都時,城牆外的莊園和市鎮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隨後,一場規模不亞於瓦蘭提斯圍城戰的戰鬥就此展開序幕。
在夷都城下,大國相花費了兩週的時間佈置軍隊和工事。他對於這場圍城戰的構想很簡單:先用器械轟開足夠大的缺口,然後用自身的軍力優勢碾壓守軍,趕在各地的官員和軍隊能夠組織起有效力量增援前,一舉拿下城市。對此,在整個圍城戰期間,海國軍隊一直向夷都的城牆傾瀉投石,突破城牆的嘗試持續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期間也曾將城牆打出數個缺口,但由於天子禁軍的拼死抵擋,海國人對這幾處缺口的攻勢都被擊退,雙方陷入了漫長的僵持,沒人知道圍城將持續多久。
事情的轉變來源於城內。比起身處異鄉、團結一致的海國軍隊,夷都內的朝廷反倒出現了分裂,許多達官顯貴本就不想與海國人起衝突,如今海國大軍兵臨城下,他們便將一切的過失都歸咎在天子身上。
在這些名門貴胄中,態度最堅決的是京兆豐氏,他們是蔚藍朝第五代天子的小宗後人,近些年在朝廷中擔任過許多重要職務,也因此引來了天子的忌憚和打壓。就在一年前,家主豐治的長子豐隋英年早逝、死因可疑,只留下一個年幼的獨女,而次子豐英也在不久後獲罪流放海島,不知生死,如今只剩下最小的兒子豐華尚倖免於難。在刻骨的仇恨下,豐治很快與城外的大國相暗通款曲,他要求雷戈國王與自己的孫女紗姬聯姻,作為交換,豐氏的部曲將奪取城門,並在城破後協助海國軍隊攻佔其他還忠於蔚藍朝的領地,大國相答應了他的要求。
就此,夷都最終陷落了,抵抗者被屠戮、反對者被清洗,就連天子卜侅也成為了大國相的俘虜,被押送到彌林軟禁,傳承十七代的蔚藍朝就此滅亡。如今,大國相已然成為儀地的主宰,悠久國度積累的無數財富落入其手,這前所未有的豐功偉績更使得他的地位無人可撼,同理,巨龍王國也終於擺脫了戰敗的震盪,它在東方的霸權已然穩固。
不過,雖然在遠東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大國相沒有忘記自己因何而來,也沒有忘記儀地仍然有大量忠於蔚藍朝的臣子。於是,他一方面儘可能將自儀地掠奪的人口和財富遷往海灣地,另一方面則與豐治共同扶持了一個叫唐隆的傀儡天子,這個傀儡王朝被稱為淺綠朝。
最後,在天子的“召令”下,豐治被任命為淺綠朝的總管和鎮守將軍,不光掌握著幾內軍事力量,還擁有監督、撤換各地官員的職責。為鞏固新天子的統治,大國相將“圓顱大人”斯卡拉茨和獸面軍留在了夷都,隨後便帶著遠征軍和無數戰利品離開了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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