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葉兒。”
林平之發現擊碎喉嚨的竟是極為普通的葉子。
這些本應輕巧柔軟的葉子,此刻卻被用出了精鐵長箭的致命效果。無需多言,這般神乎其技,唯有自家師父才能做到。
緋村劍心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看見某個死去賊匪的指縫裡,還勾著半截藕荷色的衣帶。
三丈外,有個蓬頭垢面的女子正機械地將那衣帶往破碎的衣襟裡塞,指甲縫裡全是自己抓撓的血痕。
“當~”
他的刀鞘撞上一隻陶甕。
甕裡蜷著個總角小兒,嘴角還沾著糖漬。
他猛地別過臉,卻正對上一雙渾濁的眼珠——那是個被削去四肢的老丈,胸腔還不停的往外冒著熱血。
一眼望去,倖存的人寥寥無幾,而且活下來的人只有女子,看到她們凌亂的衣衫,灰敗的眼神,看到這一幕,林平之和緋村劍心瞬間沉默。
他們並非不諳世事的懵懂少年,當即就明白這些女子遭受了怎樣的苦難。此情此景,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可惡!”
林平之的眼睛瞬間赤紅,滿心皆是憤怒與不忍。
相較之下,緋村劍心表面顯得更為平靜,畢竟在日本時,他已見過太多這般人間慘劇。
可若不是林平之留意到,緋村劍心握住刀柄的手因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白,恐怕真會以為他心無波瀾。
倖存的女人們開始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響,像是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鴿子。有個鬢髮散亂的婦人突然笑起來,笑聲裡夾著咯吱咯吱的磨牙聲……
林平之不忍道:“師父,我們……”
太淵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緊接著雙手飛速舞動,捏出一連串手印,動作快得幾乎化作殘影。他的聲音仿若從遙遠天際傳來,空曠幽遠:“先睡一會兒吧。”
話剛落音,原本幾個半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神情麻木的可憐女子,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放倒,身子一歪,騰騰幾下,便直直倒地,雙眼緩緩合上,進入了夢鄉。
有個姑娘倒下時還保持著環抱雙膝的姿勢,睫毛上的淚珠將落未落。
林平之:“師父?”
太淵嘆道:“哀莫大於心死,悲莫大於無聲。她們再這麼枯坐下去,遲早心力沉淪而死,讓她們好好休息吧。”
太淵神色一正,吩咐道:“你們二人,趕緊去四處看看,還有沒有幸存的人。若有,馬上抬過來,為師進行施救;另外,把百姓們的屍身收斂起來,就在此處火化,以免滋生疫情。”
“是!”×2
林平之與緋村劍心異口同聲,領命而去。
少頃,火焰熊熊,林平之和緋村劍心並肩佇立,神情凝重,一語不發,兩人身後是救下的村民,加上之前的女子,總共十九個人。
十九個倖存者站在焦土上,影子被拉得很長。
十一個女子,剩下的八人都是小孩,是兩人在各種犄角旮旯裡找到的,應是他們的父母把他們藏著才躲過一劫。
十一個女子披著從屍體上扒下的完整外衫,八個孩童的嘴裡含著林平之分的麥芽糖——糖化了,混著淚水往脖子裡流。
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突然衝向火堆,緋村劍心閃身攔住時,看見她手裡攥著個燒焦的布老虎。火堆裡恰好爆起一簇火星,將布老虎殘缺的繡眼映得通紅。
十九個人都是淚眼婆娑,直勾勾地盯著火堆裡親人的屍身,眼睜睜看著他們漸漸化為灰燼。即便濃煙滾滾,燻得眼睛生疼,淚水止不住地流,他們也不捨得眨一下眼。
因為他們知道,這一眼之後,以前的親人就只能存在他們的記憶裡了。
太淵正在以《太上洞玄靈寶救苦妙經》來為村民超度,事急從權,不能做一場完整的陰事科儀,只能誦經。
一邊是火光熊熊,一邊是道音茫茫。
“爾時,救苦天尊,遍滿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得離於迷途,眾生不知覺,如盲見日月,我本太無中,拔領無邊際,慶雲開生門,祥煙塞死戶,初發玄元始,以通祥感機,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第一委炁立,第二順炁生,第三成萬法,第四生光明,天上三十六,地下三十六,太玄無邊際,妙哉大洞經。皈命太上尊,能消一切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