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四海的助理站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大氣不敢出。
“秦……秦總……”
回應他的是一聲巨響。
秦四海一把將桌上那隻紫砂壺掃落在地,滾燙的茶水和碎片濺了一地。他還不解氣,又抬腳把那幾只“寶貝”茶盞一個個踩得粉碎。
“廢物!一群廢物!”
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抓起手機,手指哆哆嗦嗦地撥了個號碼。
電話一通,他幾乎是吼出來的:“王八蛋!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不是說這東西連故宮的專家都看不出問題嗎?!”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很平靜,聲音帶著幾分懶散:“秦總,火氣別這麼大。我說的是專家,可沒說能防得住鬼。這姓楊的,他看東西的路子太野了,誰能想到他會用開水和銀針?這不按套路出牌啊。”
“我他媽管你什麼套路!”秦四海氣得直哆嗦,“記者!記者還在!我這張臉今天算是丟盡了!”
“臉?臉能當飯吃?”那頭的聲音笑了一下,“秦總,急什麼。這次不成,還有下次嘛。一個毛頭小子,還能翻了天去?你先把閒雜人等打發了,別留下首尾。”
話音剛落,牆角那盆綠植後面,一個扛著攝像機的男人探頭探腦地站了出來,表情尷尬的像是便秘了十天。
秦四海的眼睛瞬間紅了,指著他:“拍!還拍什麼?想拍我怎麼收拾殘局嗎?滾!都給我滾!”
楊業走出茶樓,晚風一吹,帶走了包廂裡那股子沉悶。
他剛在路邊站定,手機就響了。
螢幕上跳著“周老爺子”三個字。
“老爺子。”楊業接起電話,語氣裡自然帶上了幾分尊敬。
“楊小友,沒打擾你吧?”電話那頭傳來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
“您說笑了,剛跟人喝完茶。”楊業輕描淡寫地說道。
“喝茶好,喝茶靜心。”周老爺子笑了兩聲,隨即話鋒一轉,“是這麼個事,香港蘇富比那邊,最近要上拍一件東西,鬧得動靜不小。”
“哦?”
“明代,仇英的《漢宮春曉圖》。”
楊業的腳步停住了。
“《漢宮春曉圖》?我記得那幅畫不是一直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嗎?怎麼跑去蘇富比了?”
“問得好!”周老爺子的聲音嚴肅起來,“問題就出在這兒!他們對外宣稱,這幅是‘仇英粉本’,是當年作畫前呈給皇帝御覽的稿本,比臺北那幅藏品年代更早,畫工更精。”
“現在那邊已經炒翻天了,好幾個老傢伙都打電話給我,問我的意思。可隔著電話,光看圖錄,我這心裡……懸著。”
老爺子嘆了口氣,“楊小友,這種事,別人去看我不放心。得你親自跑一趟。”
楊業沉默了兩秒,看著川流不息的馬路。
粉本?這說法倒是有趣。
“行。”他乾脆地回答,“老爺子,您把相關資料發我一份。我明天就過去。”
香港,蘇富比預展廳。
隔著恆溫恆溼的展櫃玻璃,楊業雙眼的鑑寶能力直接開啟,在那幅所謂的仇英《漢宮春曉圖》粉本上寸寸遊走。
不得不承認,造假的人是個高手,甚至是大師。
筆觸、設色、構圖,無一不透著仇英的風格,那種細膩繁複、豔麗而又古雅的勁兒,模仿的有九成九。
也難怪周老爺子那幫老朋友會心裡打鼓,這東西,確實有以假亂真的資本。
楊業的視線最終落在了畫卷末端的題跋上。
畫是骨肉,題跋是魂。
畫可以臨摹,但幾百年墨色沉澱在紙絹上的層次感,那種與時光交融的韻味,是任何化學藥劑都催生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