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湊近了些。
不對勁。
墨色太“浮”了。就像一層精心調配的醬汁,均勻地刷在了麵包上,看起來色澤濃郁,卻沒能滲進肌理。
真正的舊墨,入木三分,是由內而外透出的蒼老,每一筆的邊緣都帶著自然的、不規則的沁染。
而眼前這幅,邊緣乾淨得像用尺子畫過。
一個穿著西裝,戴著白手套的工作人員見他看得專注,走過來,用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輕聲介紹:“先生好眼光,這幅粉本流傳有序,據考證比臺北故宮那幅還要早。您看這用筆,工整秀麗,正是仇英盛年時期的典型風格。”
楊業沒回頭,眼睛依然盯著那片題跋,好像要把它看穿。
腦海裡有什麼東西輕輕“嗡”了一聲,整個世界瞬間褪去了斑斕的色彩。
展廳裡嘈雜的人聲、燈光、空氣中浮動的香水味,全部消失。
唯有眼前的畫卷,所有的線條、墨點、顏色,都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一支現代工藝製作的狼毫筆,蘸著精心調配的墨汁,在一個窗明几淨的畫室裡,被一隻穩定的手控制著,一筆一畫地寫下這段偽造的題跋。
他甚至“聞”到了一股極淡的、屬於化學定型劑的味道。
跟秦四海那套茶具的路數一樣,都是想走捷徑,用化學手段模仿歲月。
可惜,騙得了儀器,騙不了人。
楊業直起身子,緩緩吐出一口氣。世界恢復了原樣。
“先生?”工作人員見他久久不語,又試探著問了一句,“您覺得……”
楊業轉過頭,看著他,只說了兩個字。
“假的。”
……
拍賣會現場。
楊業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像個來看熱鬧的遊客。
周老爺子的任務已經完成,但他沒急著走。
這麼大一個局,不看完下半場,豈不是太虧了。
《漢宮春曉圖》粉本作為壓軸拍品被推了上來,拍賣師用極富感染力的聲音介紹著它的珍貴與傳奇,現場氣氛很快被點燃。
“八千萬起拍!”
話音剛落,楊業就在前排看見了李文樂。
不過他這次換了個化名,打扮得像個初出茅廬的富二代。
想幹什麼?
“九千萬!”
另一個方向,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
竟然是玉姐。
怎麼這場拍賣會又有這麼多熟人?
楊業偏頭又看了看,發現她身邊坐著的不是王老闆,而是一個戴著墨鏡的白人男子,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玉姐舉牌的動作很穩,好像這一個億跟一百塊錢沒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