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敕勒長歌

第644章 安民三策(感謝【雲澤山川】書友的鼓勵支援)

半晌,人群裡一個失去了右臂的老兵,用剩下的左手死死攥著自己空蕩蕩的袖管,仰著頭,對著灰濛濛的天空又哭又笑:

“哈哈哈……餓死了!都餓死了!阿爺,阿孃,小妹……你們聽到了嗎?有田了!為什麼你們不再等等啊!”

他笑著,淚如雨下。

整個朱雀門前,瞬間被這股悲欣交集的巨大情感浪潮徹底席捲。

嚎啕大哭者有之,仰天狂笑者有之,呆立茫然者有之……

蘇綽心中長嘆,繼續道:

“另查,原偽梁中書舍人朱異,歷任顯要,不思為民,專事諂媚。其人在朝蠱惑君主,在外縱容族黨,強佔民田萬頃之多,府中金銀堆積。今已查明,其家產盡數抄沒,計得金三千斤,絹五萬匹,田宅商鋪無算。”

他微微停頓,隨後提高了聲音:

“自今日始,凡建康內外,曾依附蕭梁權貴,巧取豪奪,致百姓家破人亡者,皆在追索之列。

特設清田司於朱雀門外,百姓可持舊契或邀鄰里作證,前往告發。查實者,所佔田產立即歸還原主;若田產已轉售,則由抄沒之資贖買發還。”

詔令至此,蘇綽聲轉嘹亮了幾分:

“即刻起,清田司晝夜不閉門。凡有冤情,皆可來訴。凡隱匿不報、抗拒清查者,視同謀逆,立斬不赦!”

臺下原本吵吵嚷嚷,突然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安靜沒撐過片刻,臺下便又重新“嗡”的一聲,徹底炸開了鍋。

這回動靜更大,有激動得直蹦高的,還有不少人在那兒滿臉狐疑,東張西望,交頭接耳。

就在這亂哄哄的當口,一個頭發都白了的老農,猛地推開一直攙扶著他的兒子。

腳步踉踉蹌蹌撲到了臺子前頭不遠的地方。

“府君啊!”

老農聲音帶著哭腔,哆嗦著,把手裡一張地契高高地舉過頭頂:

“小人有天大的冤枉啊!小人……小人在城西柳林莊外頭,有整整三十畝上好的水澆地哇!十年前!十年前就被那個天殺的光祿寺劉主簿的侄子,硬生生給霸佔了去!這張地契……”

他說到這兒,哽了半晌:

“這張地契,小人……小人把它揣在心口上,整整捂了十年吶!十年!”

蘇綽俯身細看那張地契,紙色焦黃,邊角磨損,卻儲存得異常平整,顯然被反覆摩挲展開過無數次。

“記下!”蘇綽臉色一沉,轉身對身旁書記官沉聲道:

“姓名、地點、事情原委,一字不落!即刻辦理!”

說完,他目光又轉回老農:

“老丈放心,清田司三日之內,必定給你一個清清楚楚的交代!”

老農噗通跪倒,將地契緊緊抱在胸前,枯瘦的身軀劇烈顫抖,嚎啕大哭起來:

“謝府君!謝府君!”

這一跪一哭,瞬間點燃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希望。一個跛足漢子掙扎上前:

“小人的二十畝桑園被城門校尉強佔,娘子也因那賊子投河自盡!”

“我家中僅有的十畝水田也是被強奪的啊……”

轉瞬間,無數曾被欺凌的百姓蜂擁而至,哭訴著失去的土地、破滅的家園、離散的骨肉。

那些曾經說都不敢說出來的名字:光祿寺劉主簿、城門校尉張將軍、富商周氏,被蜂擁怒極的百姓們一個個喊了出來。

書記官們奮筆疾書,汗溼衣背。

蘇綽立在臺上,目光掠過一張張悲憤的面孔,待臺下因清田之策而起的激盪稍緩,這才重新整頓衣冠,面向高歡行營方向肅然一揖,繼而環視下方,聲音再度拔高了幾分:

“其三曰:

朕承乾御極,撫育烝民,惟懼明堂失棟,廊廟遺賢。

昔者九品中正,本為辨才之制,奈何江南相承,竟成閥閱之私。

是以冠蓋滿臺省,盡出王謝之門;寒素滯林泉,空懷管樂之志。此非獨士子之悲,實乃社稷之痛!”

他語音微頓,目光如炬掃過臺下那些衣衫樸素卻目光炯炯計程車子:

“今頒第三策:曰永革江南閥閱之弊,廣開才俊之路!

自詔令達日,江南四十六州,悉罷中正舊制,破除門第之限,開設薦舉之途。凡精通農桑稼穡、水利營建、刑名律令、九章算數、百工技藝之實務才俊,無論其為士、庶、僧、道、吏、卒,但有一技之長,皆可由鄉中三老、州縣良紳聯名具保,薦於朝廷!”

書記官運筆如飛,詔令條文漸次呈現:

“州郡設考功曹,每歲春秋兩試,初考其才。農桑者問以時令稼穡,水利者考以疏浚方略,刑律者試以案牘斷決,算學者核以度量計簿,匠作者察以巧思實務……凡此種種,皆求實用,不尚虛文。

經州郡初核,擇優薦於中樞,由尚書省派員複核。合格者,依其才具,量授縣丞、主簿、功曹、書佐等職。其升遷黜陟,不憑家世,唯考政績。勤勉有為者,雖布衣可至公卿;庸碌無為者,雖世族亦當貶斥!”

詔令唸到這裡,蘇綽聲轉激昂:

“夫良工琢玉,不棄瑕礫;明主求賢,豈問寒素?昔韓信乞食淮陰,終建不世之功;諸葛亮躬耕南陽,竟成鼎足之業。爾等宜各展所長,共贊新朝。使野無遺賢,朝多棟樑,則天下幸甚!

此非權宜之計,實為長久法程!朕今開此龍門,納百川而入海;破除壁壘,聚天下英才而用之。爾等江南俊彥,當惜此良機,莫負韶華。上以報國家知遇之恩,下以慰黎庶殷切之望,使野無遺賢,朝多棟樑!”

如果方才宣佈的前兩策重新喚起了江南底層民眾生存的希望,這第三策,則不亞於在死水潭中投入巨石,在另一群人中激起了完全不同的滔天巨浪!

那些原本靜立在申告田產人群中的青衫士子,此刻一個個目射精光。

他們多是寒門出身,雖懷經世之才,卻因門第所限,在江南始終報國無門。

此刻聽聞這道詔書,那自然是一個個熱血沸騰。

一個站在老槐樹下的青衫士子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書卷,指節發白。他想起祖父一生苦讀,最終只在縣衙做個抄寫文書;父親才華橫溢,卻因不是世族子弟,連舉孝廉的資格都沒有。而今,這道詔書為他這樣的寒門子弟開闢了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低聲對身邊同樣震驚的老友道:

“李兄!你可聽見了?不問出身,唯才是舉!農桑、水利、刑律、算學……這些都是我們平日裡鑽研的實學啊!不問出身!夏皇直這般有魄力!這……這是真的龍門開了!”

他旁邊那人也是激動得嘴唇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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