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安民三策(感謝【雲澤山川】書友的鼓勵支援)
“陳……陳兄!你精於算學,尤擅統籌!我熟知江寧水道堰塘!我們……我們是不是……是不是……”
後面的話,他哽咽得說不出來,只是用力抓住對方的胳膊,眼中淚光閃爍。
十年寒窗無人問,如今這種被認可、被賦予希望的巨大沖擊,足以讓這些飽嘗世態炎涼的靈魂為之顫慄。
更遠處,幾個曾在寺廟做抄經營生的讀書人相視而笑,眼中淚光閃爍。他們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最多隻能做個寺院執事,沒想到如今連白衣之身也能參與選官。
就在人群議論紛紛的時候,人群中忽然響起一聲長嘯,但見一個三十餘歲的布衣士子也不顧儀態,自顧自仰天大叫:
“十年寒窗,終見天日啊!”
“這位兄臺說得再對不過了!”一個瘦高個子的書生迫不及待地擠進人群:
“我一遠方表兄就是北邊幷州人士,年前託人捎來家書,說以前在講武堂學兵法呢!”
他邊說邊揮舞著手臂:
“你們猜怎麼著?吃住全是官家供給,每月還發五百文錢做零用!結業後直接去了邊軍做參軍,那可是正八品的官職啊!”
圍觀計程車子們發出一片驚歎聲。有人忍不住追問:“令表兄想必是世家子弟吧?”
“嘁!世家?”瘦高書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比我還不如!他家往上數三代都是砍柴的!他阿爺現在還在山上砍柴呢!要放在從前,別說當參軍了,就是想在軍中當個小卒子,沒有門路他都進不去!”
“何止講武堂!我叔父去北邊行商回來說,北邊現在還辦了工藝院。說是工匠也能憑技藝得官身!”
“工匠……也能做官?”眾人聽得目瞪口呆,一位鬚髮花白的老者顫聲問道,佈滿老繭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衣角。他年輕時也是個手藝出眾的木匠,後來為了改換門庭才拼命供兒子讀書。
“千真萬確啊!北邊註解水經的酈道元你們總知道吧?人家現在號稱手下管著三千多工匠!那些會造水車的、會改良農具的、會修橋鋪路的,只要手藝出眾,都能在他手下謀個一官半職!”
這時,一個一直沉默的年輕人怯生生開口:
“不止這些,我在寺裡抄經時,還聽香客說北邊的州縣都辦了官學,貧寒子弟只需透過考核,便可免費入學。若是成績優異,官府還發放廩米……”
隨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許多他們之前聞所未聞的舉措都一一被議論了起來,更是讓江南的年輕士子們心潮澎湃,只覺以往他們看不起的北方倒是成了文華錦繡之地。
至於那位不拘一格用人才,重實學而輕虛名的大夏天子,更是夢寐以求的明君啊!
議論了許久,那位先前仰天大叫的布衣士子一拍大腿:
“這大夏天子,怎地不早些南下呢!”
“就是!就是!”
“洩水至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要是大夏天子不南下,我等一輩子真就只得沉淪下僚了!”
見周圍人不住附和,那布衣士子反倒冷哼一聲:
“此番就是陛下還不南下,我也已然打算北上了!”
那陳姓青衫士子聞言,不由得哈哈大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老兄這番話倒是頗有幾分王景略當年的氣魄!不過啊,”
他話鋒一轉,調侃道:
“如今陛下身邊已經有了蘇府君這般經天緯地的大才,你這臥龍怕是難有出頭之日了。”
眾人聞言也都笑了起來,那姓張的布衣士子也不惱,反而挺直了腰板:
“蘇府君之才,張某自然不敢相比。不過,”他故意頓了頓,吊足了眾人的胃口:
“我聽說北邊那位太子殿下,最愛結交寒門士子,我說不得亦可得其青眼啊!”
陳姓士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麼說來,張兄若是北上,倒真是一條明路。不過……”他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
“到時張老兄若是得了富貴,可別忘了給我們這些江南同鄉也引薦引薦啊!”
“那是自然!”張姓士子豪氣干雲地一揮手:
“若是他日張某真能在太子殿下面前說得上話,定當為諸位引薦!咱們江南才子,難道還會輸給北人不成?”
高臺之上,蘇綽靜靜看著下方喧囂鼎沸的人群,臉上並無太多欣慰之色,反而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出一種莫名的凝重。
等了半晌,他轉身走下高臺。
在通往臨時官署的僻靜迴廊下,正遇到了負手而立、遠眺著宮城方向的高歡。
高歡玄色的常服在暮色中幾乎與廊柱的陰影融為一體,只有那雙眼睛,在昏暗中灼灼有光。
“陛下。”
蘇綽趨步上前,躬身行以大禮。
高歡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問道:
“今日民心如何?”
“如沸湯,如烈火。”
蘇綽直起身,臉上浮起一絲極淡的苦笑:
“《安民三策》甫一頒行,建康城頃刻沸騰。
臣親眼見到有白髮老農於塵土中長跪不起,涕淚縱橫,嘶聲力竭高呼陛下萬歲;有寒門士子仰天而嘯‘寒門有路,蒼天有眼!’陛下之聲威仁德,此刻定已響徹建康九門十三衢,無遠弗屆了。”
他稍作停頓,聲音裡帶著幾分感慨:
“論起民心歸附之速,咱這回當真是勢若奔雷,誠為千古罕有之景象啊。”
高歡終於側過身來,目光如炬,落在蘇綽臉上:
“聽這話音,令綽似乎有話沒說完?”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這易得之後,當有難守了?”
“陛下明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