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五月初一,許都南門城樓旌旗獵獵。
劉協身著十二章袞服,在烈日下已等候多時,額頭汗珠順著金冠流蘇滑落,將玄色禮服洇出深色水痕。
曹軒按劍立於御輦右側,目光越過重重甲士,望向遠方塵土飛揚的官道,在他身後是許都的文武百官。
忽聞金鼓齊鳴,三十六面“曹”字戰旗如血色波浪般翻湧。
曹操的鎏金馬車緩緩碾過石板路,車轅上立著的青銅虎鉞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光芒,驚得城樓上棲息的烏鴉撲稜稜飛起。
“臣曹孟德,參見陛下!”曹操並未下車,只是在馬車上拱手行禮道。
這個時候,即使是最嚴苛的御史也無法挑曹操的毛病,因為人人皆知,曹操的雙腿已經站不起來了。
看著蒼老許多的曹操,劉協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君臣二人初見的場景。
那時,漢室已式微,繁華的洛陽城也成為了一片廢墟。
少年天子劉協在宮牆後,第一次見到了威風凜凜的曹操。
曹操身披玄甲,腰間佩劍,目光如炬,渾身散發著一股讓人敬畏的氣勢,帶著勤王的詔書,率著精兵悍將,踏入洛陽城,成功將劉協從亂兵中解救出來。
那一刻,曹操在劉協心中,是力挽狂瀾的英雄,是漢室的大救星。
可如今,君臣二人卻走到了這個地步。
想到這裡,劉協不禁輕嘆一聲道:“丞相鞍馬勞頓,辛苦了。”
“陛下,老臣橫遭橫禍,不便下車,陛下可否上車一聊?”曹操緩緩問道。
劉協心頭一緊,下意識攥緊龍袍下襬。
餘光瞥見曹軒按劍佇立的身影,城樓上曹軍的箭尖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抬腳邁向馬車,身後老太監顫抖著遞來明黃披風,卻被曹軒不著痕跡地擋開。
曹操看了一眼曹軒說道:“你也上車吧。”
“諾,祖父。”曹軒應聲道,動作利落地登上馬車,順手將車簾放下,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曹仁見狀立刻大喝一聲道:“起駕回宮。”
隨著馬車的緩緩啟動,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沉悶的聲響,車廂內,曹操半倚在虎皮靠墊上,目光如炬,在劉協與曹軒之間來回掃視。
“陛下,您也看見了?老臣這次是真的不能再為您鞍前馬後,效犬馬之勞了。”曹操輕輕的撫著自己的雙腿,落寞的說道。
“丞相切勿如此說,您為漢室操勞半生,功高蓋世,此番遭此劫難,朕也是痛心疾首。”
曹操擺了擺手道:“陛下,今日這車廂內只有咱們三人,周遭並無外人。
到了這地步,還望陛下對老臣說句實話。”
“丞相此言何意啊?”劉協乾笑兩聲道。
“陛下,您恨臣麼?”
此話一出,車廂內瞬間陷入死寂。
曹操似陷入回憶,聲音縹緲的說道:“老臣自追隨陛下起,南征北戰,剷除各方割據勢力,皆是為了重振漢室。
可如今,朝堂內外對老臣非議不斷,陛下,您心中究竟如何看待老臣?”
劉協喉結滾動,一時語塞。
許久,他艱難開口:“丞相為漢室立下不世之功,朕銘記於心…”
曹操打斷他的話,眼神複雜的說道:“陛下不必急著回答。
老臣只是想知曉,在陛下心中,老臣究竟是匡扶漢室的忠臣,還是妄圖謀逆的權臣?”
曹操這番直擊要害的質問,像一記重錘,敲得劉協腦袋嗡嗡作響。
猶豫再三,劉協方才長嘆一聲道:“丞相,不瞞您說,朕初登大寶之時,也曾想過憑自己的雙手,復興漢室,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可這條路太難走了,朕堂堂的大漢天子,竟落魄到連一口熱食都沒有,甚至連衣服都爛了,皇后也是如此,那時候朕就在想啊,上天真的要亡我漢室麼,竟讓漢室子孫受這般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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