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這陳年醃菜缸的味兒!“王屠戶捏著鼻子吼,引得全場鬨笑。
糞球:您可甭小瞧!(拎壺轉圈)光緒年間老物件,您瞅這包漿!(壺底露補丁)
栓子:補丁比壺大!昨兒我娘還拿它澆菜地!
糞球:(拍腿)暴殄天物!這可是當年軍營裡順...(捂嘴)
栓子:那日我爺哆嗦著傳寶(學老頭顫音):“栓子啊,這壺救過咱全村...“
糞球:咋救?
栓子:(拎壺做潑水狀)“宣統三年鬧旱災,全村就這壺裡存著半碗水!“
糞球:(掏算盤)按省城古董鋪的價,這壺值這個數!(比八)
栓子:八塊大洋?
糞球:八顆雞蛋!人家說壺嘴缺茬兒!(壺嘴纏著棉線)
當糞球神秘兮兮比劃“八顆雞蛋“時,林鐵柱剛灌進嘴的地瓜燒“噗“地噴了鄰座滿臉:“八顆?我出十顆!“栓子立馬接茬:“成交!連我爺的夜壺塞子搭給您!“婦女們笑得直揉腸子,春妮孃的金耳環都笑掉進酸菜盆。
栓子:我爺非說是義和團砍洋人崩的!
栓子拎著纏棉線的夜壺嘴,學爺爺顫聲:“這、這是砍洋鬼子的刀氣震的!“臺下白鬍子老頭們集體嗆咳——當年他們舉的可是糞叉。
全場大笑。
糞球:(學山西古董商)“後生,這夜壺要成套才金貴!“(掏夜壺蓋)您瞅這配套的茶碗!
栓子:(搶蓋)這我爺的旱菸灰缸!
糞球:昨兒省城學生來考察(戴眼鏡裝斯文):“老鄉,這壺有歷史價值!“
栓子:我爺當場灌滿陳醋(舉壺豪飲):“啥價值?裝酒不漏味兒!“(嗆咳)
糞球:(搶壺)暴殄天物!這得送博物館...(嗅壺)嚯!您老昨晚吃蒜了吧?
二人追打繞場,夜壺“咣噹“扣糞球頭上。
夜壺扣上糞球腦袋時,壺裡殘餘的醋順著脖子往下淌,臺下爆笑如山洪。
林硯趁機猛敲銅鑼:“接下來——三十條漢子打夯歌!“可喊聲早被笑浪淹沒,連篝火都笑得火星子亂迸,把“少年自強“的幕布燎出幾個透亮的窟窿眼。
林硯趕緊拎出鐵皮喇叭,“老少爺們兒!剛才這《夜壺風雲》炸不炸?”
“炸,炸死我們了”臺下聲音如雷。
“聽聽這動靜,比咱鑿冰窟窿還帶勁!下回進城說書,得把省城戲園子頂棚掀囉!“
他忽然抽鼻子嗅了嗅:“酸菜燉魚頭還剩半鍋沒?炸魚鱗可別餵了狗!”
眾人拍肚皮咚咚響。
“行!吃飽喝足才有力氣——“
話音陡轉:“勞駕各位搭把手!條凳方桌挪旁邊角落,給打夯隊騰個震天響的地界!“
三十一條漢子齊吼呼應
“那邊扛門板的叔!對角摞穩當!您老別貓腰!當心勾了醃菜缸!“
眾人鬨笑著傳運桌椅,陶碗叮噹聲裡,曬穀場頃刻空出二十丈見方。
“好的,現在有請林大虎等人的打夯歌,鼓掌”
曬穀場西側忽炸響三聲銅鑼,林大虎赤膊闊步登場,古銅色脊背滾著汗珠,靛藍布褲腿挽至膝頭,腰間紅綢隨步生風。
三十條漢子分三列魚貫而入:
頭排八人肩扛榆木夯錘,錘頭纏紅綢,綢尾掃過夯土揚起細塵;
中列十二人背纖繩,麻繩交織成網,繩結墜著銅鈴鐺;
後排十人持陶甕與木鍁,甕口蒙著曬乾的羊皮充戰鼓。
林大虎掄錘砸地,夯歌破空:
“嘿——呦!“(夯錘齊落,土塊四濺)
眾合:“地動——山搖!“(縴夫隊弓步拽繩,鈴鐺亂顫)
領:“一夯砸開千石糧!“
眾:“倉滿——甕脹!“(夯錘三連擊,鼓手拍羊皮甕)
領:“二夯震醒萬古荒!“
眾:“麥浪——滔天!“(縴夫隊抖繩如浪,鈴鐺似驚濤)
三隊旋走八卦陣:
夯錘隊劈“十字夯“紅綢織成火網
縴夫隊甩“盤龍索“銅鈴嘯出罡風
鼓手隊擊“雷公點“羊皮甕悶響如遠雷
領:“三夯煉就百鍊鋼!“
眾:“爐火——正旺!“(夯錘互撞,迸出榆木香)
領:“四夯鋪平萬條路!“
眾:“車馬——通疆!“(纖繩突展成“之“字,似鐵路鋪軌)
夯錘隊突分兩列,縴夫隊甩繩成弓弦狀,鼓手以鍁擊甕擬戰馬嘶鳴
領:“五夯鑄成虎蹲炮!“(夯錘交擊迸火星)
眾:“震破——天狼!“(纖繩猛拽,鈴鐺如彈雨呼嘯)
領:“六夯築起鋼鐵牆!“(夯錘壘成三角陣)
眾:“護我——棉鄉!“(鼓手拍甕如槍聲,羊皮炸裂飛絮如硝煙)
隊形驟變螺旋陣,夯錘柄纏染藍粗布充筆墨。
領:“七夯夯平聖人路!“(錘頭拖地劃“之“字)
眾:“硯池——生光!“(纖繩抖出算盤珠響,銅鈴脆如翻書)
領:“八夯夯實狀元梁!“(夯錘架成“文廟“牌坊)
眾:“筆鋒——如槍!“(鼓手以鍁代筆,甕麵灰土寫“自強“)
三隊穿插如織機,纖繩交錯成“林“字。
領:“九夯夯碎舊枷鎖!“(夯錘劈裂象徵田契的木牌)
眾:“天地——重光!“(縴夫隊踏碎代表租稅的陶罐)
領:“十夯夯出新人間!“(鼓手摔甕,瓷片飛濺如星)
眾:“日月——同昌!“(三十人疊羅漢擎錘指天)
齊誦:“一夯一印血汗浸,千錘千煉鑄鐵魂!“
纖繩驟收,鈴鐺寂滅
三十條漢子屈膝拄錘,胸膛起伏如風箱。
林大虎撕開汗透的靛布衫,露出脊樑上的舊鞭痕。
獨吼:“林家兒郎——“(夯錘點地三響)
眾:“在!在!在!“(三跺腳震起環形塵暴)
夯錘砸落最後一響時,曬穀場炸了鍋。
八十歲的林老六拄著棗木拐顫巍巍站起,光緒年間被洋槍打瘸的腿竟跺出鼓點:“林家漢子!硬!“
老林頭的綢緞馬褂早甩在泥裡,他踩著條凳舉賬本狂揮:“這勁頭!這夯歌!抵得上老子半本買賣經!”
鐵匠鋪學徒們瘋了似的掄起火鉗敲砧板,打鐵聲混著夯歌震得祠堂瓦片簌簌落灰。
王屠戶的殺豬刀往切魚的砧板上一剁:“日他娘!當年要有這氣勢,八國聯軍的炮都得調頭!“
最瘋的是那群半大小子——狗剩躥上糧垛頂學掄夯錘,棉褲襠“刺啦“裂開也渾不覺;栓子帶著五個皮猴衝進場,抱起凍魚頭當夯錘亂舞,魚尾巴抽得鐵匠學徒嗷嗷叫。
林硯剛要敲鑼報幕,銅鑼已被瘋搶的觀眾奪去當夯錘使。
林硯趕緊安排人把篝火分成5堆,讓三十名青壯分成5組,各自帶領幾百人唱了一遍又一遍。
林硯懷疑是不是他和大虎在彩排時,把打夯歌改得太熱血了。
亥時,曬穀場忽地黯了燈火。
林老三赤膊立於八尺鐵砧前,銅哨咬在齒間,雙臂筋肉虯結如老樹盤根:“起爐——!“
八條漢子應聲而動:
四人拉拽牛皮風箱,爐膛內焦炭迸出藍焰。
兩人鉗出熔化的廢鐵料,鐵水在陶勺裡滾成金球。
林老三與疤臉張各執丈餘榆木板,板頭釘滿淬火的犁頭碎片。
“潑——!“銅哨悽嘯,八勺鐵水齊揚。
鐵球撞上犁頭陣剎那,“轟“地炸成千百顆金流星,映得每一張汗涔涔的臉龐如廟裡怒目金剛。
林老三旋身抽板,鐵水在空中甩出太極圖,未墜地便氧化成四氧化三鐵的黑紅菸圈。
疤臉張劈砍似刀法,火星織就潞安府城郭輪廓,墜地時恰引燃預埋的火藥線,地火躥湧如赤蛇。
最後一潑鐵水沖天時,林老三甩出銅哨——光緒年的黃銅哨子穿過千度鐵火,竟未熔化,反在夜空中嘯出當年俄軍衝鋒的悽號。
鐵花應聲炸成漫天金雨,老槐樹枯枝燃成火樹銀花。
此景應是最美人間煙火照山河!
曬穀場徹底淪陷,今夜無人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