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哥兒搭把手!”趙卯子頭也不回地喊,嘴裡叼的竹尺上下直晃。
林硯湊近了才看清,這人竟用墨斗在地面上彈線,木樁顯出一道筆直的黑印。
“鷹房根基要正,歪一絲都架不住海東青撲稜!”趙卯子說話間刨子已推出一串木花,碎屑粘在的棉褲腿上。
最絕的是那套榫卯。
趙卯子從棉襖裡摸出把牛角楔子,往鑿好的眼兒裡一敲,柏木竟發出琴絃般的顫音。
“瞧見沒?”他吐掉竹尺,“這叫鳳凰尾,整個晉北就俺老趙家會這手!”
林硯聽到這裡也不好說什麼,只給趙卯子比了個大拇指。
正午時,鷹房已搭起來。
鷹房坐落於林硯家東院牆根,緊挨著那株光緒年間栽的皂角樹。
碗口粗的樹杈探過柏木簷角,會成為雛鷹撲稜時的天然玩具。
趙卯子特意把榆木門朝東南開,說是“卯時晨光最養鷹眼”,
“這鷹房高一丈左右,養窩鷹不超過三隻正合適。”趙卯子跺了跺柏木地板,“木頭接縫用了七十二個燕尾榫卯拼接,老輩人說這個數吉利。”他推開榆木門,門軸上抹了狼筋熬的膠,,開關門輕且無聲”
“瞧這頂棚!”他抄起竹竿捅開茅草,露出碎陶片拼的觀察窗,“晚上能瞅星星,還不驚著鷹。”
林硯正探頭往裡瞧,趙卯子突然吹了聲口哨,引得他回頭看他。
“瞧見這木食槽沒?”他敲了敲鷹房裡的一個槽子,“深三寸寬五寸,保準餓不著也撐不壞!”
林硯繞著鷹房轉了三圈,指尖蹭過榆木門接縫處,那門軸當真輕巧,竟只發出簌簌聲。
“卯子師傅這手藝,還真精妙。”剛剛還散在地上的老木料,如今竟嚴絲合縫地化作座活籠。
最絕的是食槽設計。
三塊陶片拼成的凹槽,深淺正好卡住雛鷹的喙尖。
趙卯子叼著竹籤演示時,連槽底撒的黍米粒都避開了裂縫,敢情那些不是裝飾,是防糟蹋糧食的機關!
這時林永年父子正好回家,就瞅見兒子(孫子)撅在樹底下,跟趙卯子頭對頭鼓搗木頭架子。
“好你個老趙!“林廣福跺著氈靴上的雪渣子,“手藝還沒丟吶!”
趙卯子頭也不抬,嘴裡的竹尺上下直晃:“廣福哥眼神還毒!這料子埋在西坡整三十年,比你家硯哥兒歲數都大!”
“硯哥兒,給叔舉著墨斗!”趙卯子突然吆喝。
林硯慌忙去接,才發現墨線裡摻了狼毛,彈在木板上泛著青光。
老木匠眯起左眼比量:“往左半指頭!當年給你爺打棺材就這麼量的!”
林廣福忽然嗤笑:“你個老貨,拿棺材手藝給活物搭窩!”話沒說完,趙卯子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頭是曬乾的蠍子草:“瞧見沒?防蟲的土方子,比你那洋灰牆頂事!”
“成了!”老木匠一腳踹開榆木門,門軸轉得比紡車還輕巧。
林廣福摸著鬍鬚直點頭。
林硯忽然摸出個銅哨,“卯子師傅瞧好了!”他腮幫子一鼓,哨聲直衝天際。
“小兔崽子...”老木匠罵到半截,山崖間突然炸起聲鷹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