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只是低垂著頭,靜靜站在原地。
半晌無聲。
待安裕看清那張並非亡母容顏的面孔,整張臉瞬間沉了下去,眼底驟然覆上一層森冷的陰霾。
眼前這女子他分明還有些印象,這是不就是宜貴人生辰宴會上獻舞的舞姬!
那種自回憶與溫情中被猛然扯回現實的憤怒,幾乎在一瞬間化為骨髓之恨。
他最厭惡的,便是有人動那位仁昱皇貴妃的念頭。
無論是模仿,借勢,還是借屍還魂般的矯飾,都叫他如芒在背。
“好大的膽子。”
他低聲吐出,字字冷如冰霜。
高福安遠遠追上,氣都不敢喘一口,一眼便認出那粉衣宮女正是教坊司出身的溫從雪。
他心中頓時也跳了一下,雖說這位已經九族全無,孑然一身。
但用此舉妄圖上位,未免實在是太大膽了些。
安裕此刻已壓著怒火不便發作,顧念著此處離大同殿不遠。
連他自己都捨不得打擾她的清淨,更不願讓這等事汙了舊地。
只見他冷冷一哼,袖袍一揮。
“高福安。”
“奴才在。”
高福安忙上前彎腰低頭,聲音都發顫了。
“將她帶回養心殿。”
“是、是……”
高福安哪裡敢遲疑,趕緊躬身一禮,對溫從雪做了個手勢,示意她跟上。
一行人緩緩迴轉宮道,沿途無人敢出聲,連夜風穿堂也顯得格外肅殺。
天色沉沉,涼意浸骨。
到了養心殿內,宮人早已退去,殿中只餘三人。
安裕負手站定,未落座,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眼中冷光如刀。
溫從雪已然跪下,身姿卻仍是挺直,後背如竹,未有半點下塌。
高福安立在一旁,幾乎整個人都快縮排地縫裡,額頭已經沁出冷汗。
心中想著是不是要運作一番,給這教坊司換個掌事嬤嬤。
殿中沉寂如死,唯有安裕手腕上的紅珊瑚手串“嘩啦嘩啦”地轉著。
珠影飛速,宛若壓抑的怒氣在齒間翻滾。
他從頭到腳,將溫從雪打量了一遍。
那身粉衣,遠看確有幾分相似之處,若是光影之下、在靈香草前一閃,便極易令人錯認。
但細細近看,不過是尋常宮女自裁布樣,規制未逾,只在袖角花紋、襟前流蘇上多了些心思。
宮中女子愛美,非內務府賜衣者皆可小改,只要不僭越身份,後宮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這人偏偏穿著這一身在大同殿外出現,又抱著幾株靈香草。
樁樁件件都在暗示他,這人身上分明有仁昱皇貴妃的影子。
到底是無心之舉,還是有人刻意謀劃?
安裕心中快速劃過幾個懷疑的名字,在想到安瑾時,憤怒已經快凝成實質。
掌心緊緊攥著那枚紅珊瑚手串,整個手掌都開始泛白。
安瑾,若是讓朕知道,真是你拿母妃的事情作喬,朕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後悔!
安裕眉目間盡是風雨將至,他終是壓下胸中煩悶,不再細想,只沉聲開口。
“你今日,是受何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