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風還在吹，夜還未央。大殿之內，燈火通明，卻再無人心安。
偏殿西廂，燈火微明。
室內藥香繚繞，靜得幾乎能聽見爐火輕燃的“嗤嗤”聲。
紗帳低垂，紅木床榻上，邢答應臉色蒼白，額上冷汗未乾。
整個人如初霜薄冰，似是一點風吹就要散了形。
榻前的喜果小心地抱著襁褓中的嬰孩，坐在一旁的杌子上，神色又是緊張又是欣喜。
手臂輕輕搖著，生怕驚擾了小公主。
床上人悠悠睜開眼，喉中先是一聲微弱的哼聲，隨即才虛虛問了一句。
“是男是女？”
喜果眼前一亮，眼眶泛起一圈淚光，卻含笑應道。
“回小主，是個女兒，小公主……保住了！”
“您聽，小主子剛剛還哼了一聲呢，特別有精神！”
她輕輕掀開襁褓的一角，露出一張瘦小的幾乎不成比例的小臉。
皺巴巴的面板還泛著點紫紅，但呼吸均勻。
小手小腳蜷縮著，偶爾微微一動，像小獸一般柔軟而頑強。
“小主要不要看看？小主子可乖了，從出生到現在都沒哭一聲呢……”
榻上邢答應動了動，咳嗽了一聲，聲音沙啞至極，擺擺手，面無表情地吐出三個字。
“賠錢貨。”
喜果笑意凝滯，手上抱著嬰孩的動作頓了一下，低下頭，臉色僵硬，沒敢再多說。
空氣似乎一下子冷了下來，爐火燒得再旺，也烘不熱這四壁。
榻上的人閉了閉眼，呼吸了片刻，忽然又緩緩開口。
“抱過來，我瞧一眼罷。”
喜果怔了一下，像是終於從尷尬與難堪中掙脫出來，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是，小主！”
她手腳輕快地站起，將襁褓小心包緊，滿臉喜氣地將小公主抱到榻邊，小聲哄道。
“小主子，快看看孃親嘍，娘娘想你啦。”
嬰兒微微動了動，嘴角似乎抽了一下，像在夢中吮吸。
喜果將她輕輕放在邢答應懷裡，小心翼翼地扶住，不敢讓孩子的重量全落在娘娘身上。
邢答應低頭看了一眼，小公主那張皺巴巴的臉映入眼底。
眉眼尚未長開，膚色蠟黃，骨架瘦得驚人，像風一吹就要散。
她看著看著，眼中沒泛起半點漣漪，連嘴角也沒有牽動一下。
她忽地一抬手，將孩子隨意往床上一放，語氣淡得像談著一件舊衣。
“夠了，看過了。”
小嬰兒落在錦被上，發出一聲悶哼，小手無力地揮了兩下，像是在找回原來的懷抱。
喜果心頭一緊，連忙撲過去將孩子抱起。
懷裡緊緊摟住，輕拍著細聲安撫，臉上滿是驚惶與心疼。
她低著頭，不敢讓邢答應看到自己眼裡的淚光。
“娘娘，小主子……還小，不禁摔地。”
她聲音哽咽，努力壓抑著顫音。
“太醫說她若受驚……命就懸了。”
邢答應閉著眼，臉偏向一側，聲音輕得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哼，一個賠錢貨也值得高興成這樣。”
說完，她不再作聲，彷彿剛才那一眼，已耗盡她所有的氣力。
喜果抱著嬰孩站在床前，臉色複雜。
她垂眸看著懷裡那瘦小如貓的嬰兒，眼中湧動著憐惜與不甘。
她小聲地哄著，聲音溫柔得幾乎能化了夜風。
“沒事的，小主子……喜果陪著你，咱們慢慢長大，慢慢好起來。”
孩子輕輕哼了一聲，似是在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