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刻鐘前。
御書房內,香爐中檀煙嫋嫋,一股子安神沉靜的香味,炭火跳躍閃爍,書房裡卻是氣壓低沉,伺候的宮人各個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惹到了正在氣頭上的皇上。
安裕坐在案後,臉色沉如冰霜。掌中紅珊瑚手串被他捻得飛快,啪嗒啪嗒作響,像是要捻碎一般。
他早早收到前線秘報,西北大捷,說蘇妃的兄長,蘇承軒已經帶人攻下烏古思一部,其餘韃靼部落也是望風而逃。
此次大勝,本是振奮人心的好事,可偏偏蘇承軒率領將士將烏古思一部連同青壯老幼,一同屠戮了個乾淨。
今年關中一帶遭了蝗災,撫卹民生國庫就空了大半,四處開戰已經有些難以為繼,安裕只想將西北這幫蠻子打痛之後,能過個好年。
若順利,甚至能簽些條約穩住局勢,來日再徐徐圖之,將其殲滅。
因此蘇承軒出行前,安裕千叮嚀萬囑咐,萬不可殺俘,激起韃靼十三部的反抗之心,若是這幫蠻子抱團作戰,以國庫此時的境況,恐怕難以為繼。
怕蘇承軒陰奉陽違,安裕還特意派了一位翰林學士前去督戰,這位翰林雖然手中並無實權,可卻是實打實的三朝老臣,忠心的保皇派,為人更是耿直,剛正不阿。
可就連這樣的老頑固都沒勸住蘇承軒,這蘇承軒好到底有沒有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更可氣的是,安裕早朝安排言官彈劾蘇承軒殺俘一事。此事總要做個樣子,也好向韃靼十三部傳遞他們可以派人求和的資訊。
但偏偏朝中上下,各個上趕著為蘇承軒請賞,唯有禮部尚書進言年關殺俘有傷天和,更違背大國氣度,如此豈不是叫周邊小國人人自危,抱團抵制天朝。
想起禮部尚書,安裕的臉色好了一些,果然家風還是很重要,禮部尚書是個好的,教養出的宜貴人也很是合他的心意。
早朝不歡而散,安裕宣了幾位心腹重臣前來議事,可偏偏就連他的心腹都為蘇承軒說好話。
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蘇承軒所為雖有違制,但亦為大義除患,若此時不賞,恐寒功臣之心。
安裕已經被氣到臉色發白,但底下跪著的到底是支援他上位的心腹老臣,也只能揮揮手,揮退眾人。
御書房空了下來,安裕回想起今天從早朝開始的種種,卻是越想越氣。
朝中眾人如此,到底還有沒把他當皇帝?這蘇承軒人不在京城,卻有無數人替他說話,莫不是背地裡早有結黨營私,謀權奪位的想法?
高福安垂首立於一旁,脊樑越彎越低,耳邊的那串紅珊瑚手串聲音愈發緊促。此時,忽有小太監匆匆行來,踮腳在高福安耳側低語數句。
高福安心下一凜,眼角飛快掃了一眼正陰著臉的皇上,一邊維持神色不變,一邊小聲叱退那小太監,又低眉順眼往前一步。
但安裕怎會沒瞧見那一幕,他眉心一跳,聲音陡沉:“剛才那奴才說了什麼?”
高福安不敢遲疑,連忙拱手躬身:“啟稟陛下,不過些許花草佈置小事,底下小太監不敢自作主張,惹了您惱怒,便讓人來問問奴才如何處置。”
見安裕神色不虞,高福安斟酌片刻這才又開口,小心翼翼試探安裕的口風。
“底下的奴才都是揣測主子的心思做事,哪兒敢僭越半分。”
安裕卻已聽出幾分弦外之音,眉頭陡然一擰,珊瑚手串停在掌心,冷哼一聲:“你倒是會賣這幫老東西的好。”
高福安頓時跪倒:“奴才不敢。”
不過經這高福安一句話,安裕心氣倒是順了許多。也是他這幾年將蘇妃和蘇承軒捧的太高,前朝那幫蠢貨沒品過他的意思罷了。
思及其,安裕突然話鋒一轉。
“高福安”
“奴才在。”
“蘇妃近日可還安分?”
高福安心中猛地一跳,隨即將頭埋得更低。剛剛便是宜貴人宮裡的小林子派人來傳話,說蘇妃今日請安衝著宜貴人摔杯子,這會兒更是將入宮的新人全叫去了毓秀宮學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