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為,高福安不過是奉命傳旨,順口帶些態度。
頂多暗示她稍安勿躁,不必再去慈寧宮摻和。
但此刻看來,顯然不是如此。
那樣的話,那樣的細節,豈會隨口提起?
這不是閒聊,這是挑明瞭的投誠。
李霜嵐緩緩收回目光,轉身坐回榻前,面色未變,心底卻已翻起了波瀾。
她垂眸抿了口茶,茶已涼,唇齒間泛起一絲苦意。
片刻後,她淡淡地開口,語氣極輕,卻帶著一絲細密的緊張。
“小林子。”
“奴才在。”
小林子忙又上前一步。
“高福安公公他向來口緊,今日怎會與你說出這些?”
小林子怔了怔,似沒料到她會問得如此直白,一時也沒想到那麼多,支吾著。
“這......這奴才也不知。奴才就想著他嘴緊,才故意繞著說。”
“誰知他竟自己順了話頭,就都告訴奴才了。”
李霜嵐聽罷,輕輕頷首,面色仍舊溫婉,指尖卻輕敲著茶盞邊沿,眼底泛起幾分擔憂。
高福安是什麼人?她心裡清楚得很。
他是安裕少年登基時便伺候在身邊的老人,沉穩老成,見風轉舵,從不輕許半句空話。
能在朝中、後宮皆不失勢,一腳踏在皇上腳邊,一腳遊走在各宮勢力之間,這樣的人,不可能“失言”。
今日他借小林子之口,說出那位“青梅竹馬”的隱秘舊事。
等於將太后與皇上的心結赤裸裸地呈到她眼前。
這是明擺著將底牌送來,是在表明立場。
可他為何突然要投誠於她?
李霜嵐眉心微蹙,心頭閃過一個不太好的念頭。
“今天,皇上神色如何?”
她忽然開口。
小林子似是在回憶,蹙眉道。
“奴才見他時,臉色不太好,神情也十分疲憊,說話聲音都低啞些......對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連忙道。
“奴才師父還說,昨晚皇上被太后氣得吐了血,太醫急急忙忙去了兩趟養心殿!”
“什麼?”
碧書失聲驚呼,聲音都尖了幾分。
李霜嵐心頭“咯噔”一沉,手中茶盞差點脫手,指尖微顫,半晌才輕輕放下,眼神驟然凝重。
安裕的身體情況,她不是不知。
多年舊病,已經掏空了身體。
這次時疫雖是撿回了一條命,但太醫明說過,他體底虧虛,經脈沉滯,大怒大喜都不可長久。
登基以來,日夜批折操勞,再無少年氣盛之姿。
如今竟被太后氣到吐血,若非那心結根深至極,又怎至如此?
李霜嵐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地想到另一個可能。
若皇上的病情已至燈枯油盡之地,宮中權力便會悄然更替。
高福安不再選擇僅侍一人,而是要早早布好退路,為自己日後尋條活路。
她捏緊手中帕子,眉頭緊鎖,心底卻泛起莫名寒意。
若安裕真的撐不久了……這深宮之中,誰還護得住她與兩個孩子?
碧書察覺到她神色驟變,忙低聲勸道。
“娘娘先莫急,皇上定然福大命大,您別往壞處想。”
李霜嵐卻只輕輕搖頭,未言語。
這一宮之中,最怕的,不是明爭暗鬥,而是天子崩塌。
只要那張龍椅還在,誰得寵誰失寵,不過是一時;可若那椅子空了,血雨腥風立刻便至。
就在此時,殿外忽有小宮女低聲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