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整,車隊在磨盤山隘口遭遇炮擊。
第一發山炮彈擊中頭車前面的公路時,錢伯鈞看見擋風玻璃上突然開滿冰花---那是被衝擊波震碎的晨霜。
他滾進路旁排水溝時,右手摸到個溫熱的軀體。
“救...救命...”微弱的女聲讓錢伯鈞愣住。
扒開覆土,露出張沾滿煤灰的學生臉,藍布旗袍下襬撕成了布條。
少女死死抱著臺萊卡相機,鏡頭已經碎裂,但黃銅快門鈕在曙光中泛著微光。
“戰地記者?”蘇婉清用繃帶纏住少女流血的小腿,“中央社的?”
“國立北平大學...白若蘭...”少女疼得嘴唇發白,卻倔強地掏出染血的記者證,“要採訪...郝將軍...”
錢伯鈞有點詫異,居然在這裡遇到了林舟雪的同行,但眼前的妹子顯然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學生娃娃。
不過,此刻他也沒啥心情多問什麼,見鬼子的炮襲停了,就繼續招呼弟兄們繼續趕路。
蘇婉清拉著白若蘭這個傻白甜坐進了第三輛車。
有驚無險,後面的路程再無波折,車隊殘部終於抵達南懷化外圍陣地。
錢伯鈞的鋼盔被彈片刮出三道深痕,也算是一種別有風趣的軍工章。
他看見前沿陣地上,炊事班正用行軍鍋熬煮小米粥,騰騰熱氣中浮著帶血的繃帶碎屑。
突然響起的空襲警報撕破晨霧,三架九七式重爆擊機如同鐵烏鴉掠過山脊。
錢伯鈞撲倒白若蘭的瞬間,航空炸彈將整個炊事班掀上天空。
他嚐到嘴角的小米粒,混合著濃烈的血腥味。
“團座!看那邊!”趙鐵柱的獨眼瞪得血紅。
硝煙散處,露出輛側翻的彈藥車,車廂裡滾出的木箱上用日文寫著“特種給養”。
錢伯鈞用刺刀撬開箱蓋,整整齊齊的骨灰罐在朝陽下泛著青光---每個罐體上都貼著“武運長久”的膏藥旗。
白若蘭的相機突然發出“咔嗒“一聲,錢伯鈞轉頭時,看見這個女學生顫抖著拍下滿地骨灰罐。
她旗袍領口的校徽沾著血汙,卻依然能辨認出“國立北平大學”六個篆體字。
“這是第26師團前鋒。”
蘇婉清撿起個破碎的罐蓋,露出底部的部隊番號,“他們在準備玉碎作戰。”
錢伯鈞的綁腿突然崩開,露出脛骨上發黑的舊傷。
他把最後半壺冷水澆在馬克沁機槍的槍管上,蒸騰的白霧裡傳來南懷化主陣地的喊殺聲。
那裡正在下著一場血雨,而郝長官將軍就在血雨中央。
郝長官的指揮刀插在沙盤上的南懷化主峰,刀柄纏著的杏黃穗子還在微微顫動。
炮彈震落的塵土在晨光中飛舞,給這位保定軍校九期生的鬢角染上霜色。
“報告軍座!427團錢團長到!”
參謀長陳頌然話音未落,錢伯鈞已撞開防空洞的波紋鋼門。
他左耳的紗布滲著血,呢子軍裝前襟被燃燒瓶燎出焦痕,卻在踏入指揮所的瞬間本能地併攏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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