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多具裹著黃呢軍裝的屍骸,正隨著未冷的熱血在晚風中凝固成詭異的姿態。
東南角的捷克式輕機槍突然發出空倉掛機的脆響,整條戰線瞬間陷入死寂。
一營的戰士們攥著滾燙的槍管,看著潰退的騎兵在血色殘陽裡融成顫抖的剪影。
......
203旅防守的西側高地。
陡坡下歪斜的鋼盔匯成黃色潮水,三八式步槍特有的尖嘯聲扎進戰壕邊緣的夯土裡。
馬克沁機槍突然撕開沉默,坡道拐角處的歪把子機槍陣地瞬間炸起血霧。
趴在掩體後的老兵甩出兩枚鞏式手榴彈,爆炸掀起的土塊混著殘肢撞在焦黑的松樹上。
新兵顫抖著往中正式步槍裡壓第五排子彈,彈殼在他膝邊堆成黃銅色的小丘。
擲彈筒的尖嘯聲掠過戰壕,後方彈藥箱騰起橙紅火球。
有人嘶吼著撲滅引燃的綁腿,刺刀在硝煙裡泛著冷光。
日軍散兵線突然從側翼灌木叢湧出,三八大蓋的子彈鑿得砂袋噗噗作響。
少尉抄起捷克式輕機槍抵肩掃射,衝在最前的三個身影踉蹌著栽進彈坑,鋼盔順著斜坡滾落髮出空洞的聲響。
迫擊炮彈在戰壕前沿炸出新月形彈坑,砂土雨點般砸在鋼盔上。
滿臉血汙計程車兵拽著擲彈筒後拽繩,黑煙在日軍重機槍陣地騰起時,整個山坡爆發出嘶啞的歡呼。
暮色降臨時,第七次退潮的日軍在河灘留下扭曲的鐵絲網輪廓。
戰壕裡瀰漫著止血粉的酸澀,某個士兵用刺刀撬開染血的牛肉罐頭,金屬摩擦聲裡混著壓抑的抽噎。
月光照亮坡道上三十七具擲彈筒殘骸,像一片折斷的金屬蘆葦蕩在夜風裡搖晃。
......
轉眼已經到了茹越口二番戰的第四天。
過去的四天,晉綏軍佔著地利,日軍佔著人數和空中優勢,雙方進行了捨生忘死的廝殺。
晉綏軍這邊彈藥消耗的特別快。
要不是,錢伯鈞偷偷摸摸的給兩邊高地補充了很多彈藥,晉綏軍早就彈盡糧絕了。
後方的補給和援軍都成了指揮部畫的大餅,至今半根雞毛沒見到。
但是就這,他也不敢做的太過分,畢竟也沒到明目張膽作弊的地步,得不償失。
梁旅長几次去電,得到的回覆都是堅持,堅持再堅持。
指揮部除了確認陣地是否還在,對於其他事情一概不提。
鬼子的飛機成了左右戰場平衡的最大因素。
錢伯鈞手裡的重火力只要一冒頭,就會迎來鬼子的狂轟亂炸。
昨天下午,最危險的時刻,要不是錢伯鈞集中手裡的擲彈筒,給鬼子來了一波大的,晉綏軍的戰線也許就要被突破了。
不過在後續的空襲中,擲彈筒連也是傷亡慘重。
而今天白天的戰鬥也是異常慘烈。
硝煙裹著屍臭,在陣地上空凝成鉛灰色霧障。
最後三架日軍轟炸機扔完炸彈,搖擺了幾下的機身,機翼刮過岩石的尖嘯聲裡,混雜著衝鋒號殘破的音符。
晉綏軍第三道戰壕已化作血肉溝渠。炸斷的捷克式機槍槍管,插在腸穿肚爛的屍體堆裡,血水順著焦土縫隙滲進青石岩層,將整座山樑染成暗褐色。
半截殘破的太陽旗,斜插在日軍屍體摞成的掩體上,旗面被手榴彈碎片撕成縷狀布條,在帶著硫磺味的晨風裡飄蕩,特別像招魂幡。
358團一營陣地上剩下的弟兄,蜷縮在彈坑裡咀嚼生米,喉結滾動時,扯動脖頸結痂的擦傷。
十八歲的小兵用刺刀挑開黏在睫毛上的血痂,佈滿血絲的眼睛盯著百米外蠕動的人影---三個日本兵正拖拽著同僚的無頭屍體往後撤,鋼盔在碎石路上磕出空洞迴響。
他顫抖的手指扣住扳機,發現槍膛裡只剩兩發子彈。
日軍陣地傳來鐵皮喇叭的滋啦聲,臨時架設的擲彈筒再次拋射燃燒彈。
火球撞上山岩,炸成金色瀑布,灼熱氣浪掀飛了半懸在戰壕邊的屍體,焦黑手臂恰好垂落在晉綏軍連長腳邊。
這個保定軍校畢業的軍官扯開領口,露出鎖骨處化膿的彈片傷,用豁口的軍刀挑起浸透血水的繃帶,繫緊在歪斜的觀察鏡支架上。
東面斜坡突然響起歪把子機槍的連射,三百米外枯樹後的日軍機槍手,剛露出鋼盔輪廓,就被晉綏軍神槍手用三八大蓋掀開頭蓋骨。
瀕死抽搐的手指仍扣著扳機,子彈斜射入天空驚散烏鴉群,黑色羽毛混著未燃盡的傳單灰燼簌簌飄落。
一張印著“武運長久“的紙片掠過戰壕,黏在炸爛的腹腔斷口處,很快被滲出的膽汁浸透。
雙方陣地的擲彈筒同時嘶鳴,彈道在霧障中交錯成死亡經緯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