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口南麓硝煙漫卷,七五山炮的銅製彈殼在焦土上叮噹作響。
錢伯鈞單膝跪在觀測鏡前,指節捏得發白---視野盡頭三個十字刻度正死死咬住日軍野炮陣地,黃呢軍服的工藤中佐揮動佩刀的身影清晰可見。
“三發急促射!”錢伯鈞頭也不回的下令,嗓音裡混著砂礫摩擦的鈍響。
427團火炮營營長孫德勝一腳踹開抱著彈藥箱的新兵,四十公斤的九一式榴彈在他青筋暴起的小臂上輕若無物。
副營長王遠沾滿炮油的手指掐住表尺齒輪,十米外炸開的土浪掀飛了他的軍帽。
炮閂閉合的金屬撞擊聲未落,四川腔已撕裂空氣:“日你仙人闆闆,三號位仰角低兩密位!”
八門改造三八式野炮齊射的震顫尚未平息,天際線便傳來蜂群般的嗡鳴。
427團防空營營長童耀扯開風紀扣吼道:“十二點方向,九七重爆!”
二十毫米機炮的曳光彈追著銀色機翼織成火網,彈殼雨點般砸在鋼盾上。
副官張富貴撲倒錢伯鈞的瞬間,航彈在觀測所五米外炸開,氣浪掀翻的作戰圖被血沫染成暗紅。
鬼子炮兵中隊隊長工藤的觀測氣球此刻升到八百米,修正引數的鉛筆突然折斷。
這個京都帝大炮兵科首席生髮現對面彈著點竟沿著三角函式曲線推進,每輪齊射都精準覆蓋己方轉移路線。
當第二波轟炸機投下的燃燒彈照亮整個防空洞時,他第一次扯開衣領對著電話兵咆哮:“讓陸航的瘋子停止無差別轟炸!”
孫德勝的炮兵陣地在第三次轉移時撞上了反斜面工事。
鑄鐵炮架碾過犧牲士兵的遺體,滾燙的輪軸粘著粗布軍裝的殘片。
王遠啐出嘴裡的泥沙,用川音吼著不知傳了幾代的裝填號子,炮膛退出的彈殼在積水中嘶嘶作響。
觀測哨傳來的新座標讓他愣住---那分明是日軍從未暴露的預備陣地。
錢伯鈞的望遠鏡鏡片佈滿蛛網狀裂痕,他望著兩公里外同時陷入沉默的日軍炮群突然大笑。
張富貴拖著骨折的右臂往地圖上拍下血手印:“他們彈藥計算失誤了!“
錢伯鈞抓起電話的手忽然懸在半空,童耀的防空陣地傳來最後一聲爆炸,二十毫米機炮的殘骸插在燃燒的櫻花機徽上。
當孫德勝打出最後的榴霰彈時,整個忻口盆地的土層都被掀高三尺。
王遠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中看見血虹貫日,那些染紅蒼穹的不僅是晚霞,還有二十七個防空兵的血霧。
三小時後,當晉造衝鋒槍的浪潮漫過日軍觀測點時,工藤的炮兵日記永遠停在未完成的彈道公式上,他的銅框眼鏡在燃燒的軍用地圖上熔成銅汁。
......
四百米外日軍觀測哨的血霧尚未散盡,鬼子新任聯隊長森馬大佐的望遠鏡已轉向側翼。
這個戴玳瑁框眼鏡的聯隊長用指甲輕敲鏡筒,三十聯隊旗在身後獵獵作響。
當九七式坦克履帶碾碎田埂的脆響傳來,他嘴角的法令紋微微抽動,彷彿嗅到大同會戰時熟悉的血腥味。
晉綏軍守軍陣地上,二營長董景一把扯下被露水浸溼的軍帽,露出額角猙獰的刀疤,衝著戰壕裡吼:“都他媽麻利點!小鬼子炮彈可不等人!“
林舟雪跌進三號掩體時,萊卡相機磕在胸前的悶哼被淹沒在炮火轟鳴裡。
女記者蜷縮在沙袋後,顫抖的手指仍在摸索鏡頭蓋,直到看見斷臂的老兵爬過身側,在血泊裡拖出蜿蜒的暗痕。
她突然挺直脊背,將相機舉過掩體,快門聲在爆炸間隙裡清脆如冰裂。
“林小姐不要命了?!“”二營長副營長孫奎像拎小雞似的把女記者拽進防炮洞。
炮彈在頭頂炸開時,他魁梧的身軀將嬌小的姑娘完全罩住。
林舟雪聞到他身上混雜著硝煙與汗酸的味道,瞥見他後頸有道蜈蚣似的縫合傷疤。洞外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那是航彈將馬克沁重機槍連人帶槍炸成零件。
“隱蔽!”張富貴撲倒錢伯鈞的瞬間,75mm山炮炮彈掀翻了觀測哨。
氣浪卷著碎石拍在背上,他吐掉嘴裡的泥土,發現半截帶血的望遠鏡腿紮在左臂。
錢伯鈞推開壓住左腿的張富貴時,發現懷錶玻璃蓋碎了。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