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號集結點附近的林子裡陸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錢伯鈞蹲在一塊青石上,手裡攥著懷錶,眉頭緊鎖。
各支游擊隊按計劃在黎明前開始集結,但最關鍵的裝甲分隊遲遲未到。
偵察兵剛報信說林懷瑾那隊人昨夜端了日軍一個臨時維修站,可具體戰果還不清楚。
“團座!”王文仲小跑過來,壓低聲音,“董景的二營到了,繳了四挺歪把子,還帶回來倆活的鬼子工兵。”
錢伯鈞點點頭,目光仍盯著山路拐角。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低沉的引擎轟鳴,地面微微震顫。
灌木叢後猛地竄出三輛鐵疙瘩——竟是塗著膏藥旗的九七式坦克,炮管上卻綁著紅布條,車頂露出林懷瑾那張沾滿油灰的臉。
“團座!這玩意兒能開!”林懷瑾跳下車,咧嘴一笑,“小鬼子修到半截被咱摸了屁股,油料彈藥都是滿的!”
戰士們嘩啦圍上去,摸著冰涼的裝甲嘖嘖稱奇。
錢伯鈞一拳捶在坦克履帶上:“好小子!這下咱也能讓鬼子嚐嚐鐵王八的滋味!”
......
晨霧剛剛散去,臨沂城東的土坡上,40軍115旅的機槍手老趙正用袖子擦拭馬克沁機槍的槍管。
露水凝結在金屬表面,被他粗糙的手掌抹去,留下一道道水痕。
他眯起左眼,透過準星望向遠處。
日軍第五師團的膏藥旗已經隱約可見,黃褐色的軍服像蝗群般漫過收割後的麥田,六輛八九式中型坦克的履帶碾碎凍土,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狗日的小鬼子,來得挺齊整!”老趙啐了口唾沫,往掌心倒了點槍油,手指靈活地潤滑著槍栓。
身旁的彈藥手小劉正往彈鏈上抹油,手指抖得像篩糠。
老趙踹了他一腳:“怕個錘子!等會兒你只管遞彈鏈,老子打不穿的坦克你尿褲子也白搭!”
城垛後的觀察哨突然吹響銅哨。
日軍炮兵陣地上騰起十餘道白煙,75毫米山炮的尖嘯聲由遠及近。
老趙猛地將小劉按進戰壕,炮彈在身後炸開的衝擊波震得沙袋簌簌掉土。
有塊彈片擦著他鋼盔掠過,在護耳上劃出火星子。
“二連進入陣地!”營長張鐵山的吼聲混在爆炸裡。
百十號兵貓腰躥上城牆缺口,有個新兵絆到屍體摔了個跟頭,爬起來時滿臉是血——才發現是別人的。
老趙瞥見他們連的旗手把青天白日旗插在碎磚堆裡,旗面早被硝煙燻出窟窿,晨光中像塊破抹布。
日軍坦克已逼近三百米。
領頭那輛突然停住,炮塔“咯吱”轉過來。老趙心頭一緊,拽著小劉滾到反斜面。57毫米炮噴出的火球將機槍位炸上天,灼熱的氣浪裹著碎磚塊砸在他背上。
等耳鳴稍退,他聽見張營長在喊:“爆破組上!”
三個抱著炸藥包的兵躍出戰壕。
最壯的趙大個剛衝出二十米就被機槍掃倒,炸藥包在麥田裡炸出個泥噴泉。
瘦猴似的陳三喜蛇形走位,眼看要摸到坦克側翼,卻被伴隨步兵的擲彈筒轟飛了半條腿。
最後那個叫二愣子的新兵竟真滾到坦克底下,老趙看見他拉響導火索時還在咧嘴笑——轟隆一聲,坦克履帶像死蛇般癱軟下來。
“打得好!”張營長剛直起腰,日軍第二波炮彈就到了。
這次是重炮,城牆像豆腐塊似的被掀飛。老趙被氣浪掀翻,鋼盔滾出老遠。
他吐著泥腥子爬起來,發現觀察哨只剩半截身子掛在歪斜的木樁上,腸子隨風晃盪。
日軍步兵趁機湧上來。老趙抄起機槍架在屍堆上,7.92毫米子彈犁開進攻佇列。
有個戴眼鏡的日軍軍曹舉著軍刀衝在最前,胸口瞬間被鑿出七八個血洞。
後面的人踩著屍體繼續衝鋒,三八式步槍的子彈“啾啾”掠過老趙耳邊。
“手榴彈!”小劉突然尖叫。老趙扭頭看見兩顆九七式手雷滾進戰壕。
他飛起一腳踢飛一個,另一個被張營長撲住。“轟”的悶響後,張營長後背變成血篩子。
老趙拽著他領子往後拖,摸到滿手黏糊時才發現營長下半截身子沒了。
城牆終於垮了。
日軍潮水般湧進缺口,刺刀在晨光中泛著冷藍。
老趙打光最後一梭子,掄起槍托砸碎個鬼子的下巴。
他摸到腰間的手榴彈卻拽不動。
小劉的屍體正壓在上面,眼睛還瞪著。兩個日本兵挺著刺刀扎來時,老趙甚至聞得到他們嘴裡的蒜臭味。
千鈞一髮之際,缺口處突然爆發出排子槍。剛衝進來的日軍像割麥子般倒下。
老趙眯著腫眼看去,只見幾十個穿灰布軍裝的生力軍殺到,領頭軍官揮舞著毛瑟手槍,彈無虛發。
“115旅的弟兄們!”那軍官邊換彈匣邊吼,“給40軍的袍澤報仇!”
與此同時,臨沂城北的炮兵陣地上,40軍直屬炮兵團的三門75毫米山炮正瘋狂傾瀉火力。
炮手王德發赤著上身,胳膊上的肌肉隨著每一次拉火繩的動作繃緊又鬆弛。
炮彈殼叮叮噹噹從炮膛彈出,滾燙的黃銅燙焦了腳下的野草。
“裝填!”王德發嘶吼著,嗓子早已沙啞。裝填手李二虎抱起炮彈塞進炮膛,後坐力震得他虎口開裂,鮮血順著炮閂往下滴。
觀測員趴在斷牆後,望遠鏡裡映出日軍衝鋒的散兵線:“方位角加五,距離八百——放!”
炮彈呼嘯著砸進日軍佇列,炸起的泥土混著殘肢飛上天空。
有個日本兵被氣浪拋上樹梢,掛在那兒像個人形風鈴。
王德發趁機帶人搶回段城牆,發現115旅的工兵正用沙袋和門板搶修工事。有個戴眼鏡的女兵蹲在彈坑裡給傷員扎止血帶,繃帶用完了就撕自己的襯衣。
日軍坦克終於被反坦克炮纏住。
兩輛八九式在麥田裡玩起捉迷藏,炮彈掀起的土柱此起彼伏。
王德發從望遠鏡裡看見友軍炮組故意露出側面誘敵,等日軍坦克開火後才突然轉向。
那發炮彈只蹭掉層漆皮,而反擊的炮彈直接打穿了對方炮塔。
“對面的小鬼子急眼了。”觀測員遞上望遠鏡,“鬼子把預備隊的戰車中隊都調來了。”
王德發冷笑:“告訴爆破組,該收網了。”
他轉身對司號員下令:“吹集結號!讓三連準備反衝鋒!”
午時的太陽曬得鋼盔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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