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而言之,奏銷制度是一套系統化、規範化的財政管理制度。
主要涉及了工程興修、錢糧徵稅、軍需善後等方面,其中嚴格的奏報程式與管理規劃,保證了國家財政的透明與順利執行。
奏銷制度的核心,在於財政收支的稽核與監督,而這一點,正是朱元璋在明初設計的財政制度最大的漏洞與弱點。
楊帆在奏疏中所寫的奏銷,運作層面包括了各府州縣,乃至於戶部。
涉及的官員,必須定期編制詳細的賬冊,進行,核算與審查,並最終由戶部核銷。
他這辦法最妙的一點,就是將奏銷制度與官員的考核聯絡一起,是吏治的一個重要方面。
朱元璋眉頭緊鎖,臉色隨著不斷瀏覽,倒是緩和了不少。
楊帆並非刻意要頂撞他,抨擊他設立的財政制度,相反,楊帆有的放矢,一條條,一句句皆為真材實料,沒有仔細研究過大明的財政制度,沒有深刻的思考,是寫不出來的。
朱元璋越看越驚訝,驚訝楊帆這小子不聲不響,肚子裡卻有韜略乾坤。
不過財政制度干係甚大,牽連著整個大明的現在與未來,他不可能憑著楊帆這一封奏疏,就盲目地改變國家的財政制度。
啪!
朱皇帝合上了奏疏,顏希哲見狀來了精神,等著朱元璋懲治楊帆。
胡惟庸等也懷了一樣的心思,豈料朱元璋說道:“這封奏摺晚一些咱會給中書省送去一份,中書省各官員必須仔細研讀討論,再給咱上奏,退朝!”
就這樣?
顏希哲愣在原地,朱元璋既沒有訓斥楊帆,也沒有懲治楊帆,便退朝了?
胡惟庸深深地看了一眼楊帆,那眼神裡有驚訝,有殺意,還有濃濃的忌憚。
如果說,之前胡惟庸對楊帆還只是厭惡的話,現在胡惟庸對楊帆,則感受到了一種威脅。
大明的財政制度涉及大明的根本,瞧朱皇帝的意思,似乎對楊帆的奏疏感興趣,有些認可。
長此以往,楊帆的權柄豈不是會與日俱增?早晚威脅到他胡惟庸的地位!
楊帆,絕不可留!
皇宮,武英殿內。
朝會散去後,朱標跟隨朱元璋一路來到了武英殿,朱標在這兒詳細看完了楊帆呈遞的奏摺。
他時而眉頭緊鎖,時而點點頭,待看完之後,朱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你覺得楊帆的辦法,如何?”
朱元璋負手而立,望著武英殿外的天空,說了一句。
朱標猶豫了片刻,說道:“兒臣跟著父皇一起處理了幾年政務,於政務方面,兒臣自信得心應手,可是這財政方面,兒臣不擅長,楊帆所寫的奏銷制度繁雜而完善,故兒臣還要再仔細琢磨琢磨這辦法的好壞。”
朱元璋笑了,他的長子與他一樣,都是在財政方面天賦不高,不過朱元璋雖然財政沒有天賦,但其政治嗅覺極其敏銳。
“依咱看楊帆的辦法好與不好還在其次,重點是,奏銷法可以將權力更加集中於朝堂,掌控在咱手裡!”
朱元璋從登基之後,就琢磨將丞相制度取締,權力集中在自己的手中,楊帆這辦法,正中了他的下懷。
朱標聞言恍然大悟,不過旋即朱標就疑惑的問道:“既然此法合父皇的心意,為何剛剛在朝會上,父皇沒有立刻答應楊大人的建議,推行‘奏銷法’?”
朱元璋哼了一聲,說道:“咱要是立刻答應,楊帆那小子說不定多麼得意,尾巴翹得老高,這臭小子膽子越來越大,而且顏希哲說的有些道理,財政制度關係著整個大明的安危,不能輕易改變。”
想到楊帆在朝會上的囂張模樣,朱元璋是越想越不爽,但是拋開個人情緒,他明白楊帆的辦法目前看來能相助他集權。
朱標露出笑容,為楊帆說了句公道話:“父皇,這封文書非一朝一夕間能寫得出來,楊大人身在牢獄,卻心繫朝廷社稷,殊為難得啊。”
他雖然對楊帆今日大膽的舉動有些埋怨,但對楊帆的秉性與忠良,極為讚賞。
朱元璋負手而立,沒好氣的說道:“在牢獄裡都不消停,整日就會給咱找事,這新的財政之法要實行,又是一番鬧騰。”
朱標含笑,問道:“聽說楊帆下了朝會便回了親軍都尉府,父皇,要不要讓楊大人出獄?”
朱元璋揮揮手:“他住親軍都尉府的監牢比住家中自在,讓他繼續住著吧。”
朱皇帝沒有心思去想楊帆,他的念頭始終被“奏銷制”牽動,心緒萬千。
自己的這套財政制度已經維持了多年,其中牽扯的官員與利益糾葛太多太多。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
牽一髮而動全身,真要改革,大明勢必掀起一番風雨。
親軍都尉府。
楊帆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清茶,讚道:“好茶!毛大人,待會兒讓人送我牢房三兩茶去。”
毛驤神情複雜地看著楊帆,說道:“楊老弟,你還有心思喝茶?你今日所作所為,犯眾怒了知道麼?”
楊帆隨手拿起一塊果子放進嘴裡,洋洋得意:“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楊帆做事只求問心無愧!”
他之前只想著讓朱元璋發怒,賜死他,沒有將心思放在其他官員的身上。
如今在朝會上得罪了滿朝官員,還將天下的地方官也給得罪了。
悠悠眾怒匯聚到一起,怕是那報復很快就要來了,楊帆心裡別提多高興,他一直等的就是這一刻。
毛驤扶著額頭,道:“楊老弟,你不要覺得有陛下撐腰,就能萬無一失,而今你住在親軍都尉府的監牢,那些文人拿你沒辦法,可你能一輩子待在這兒?”
毛驤語重心長的勸說楊帆:“楊老弟,聽我一句話,收斂鋒芒,老老實實地在親軍都尉府辦差,別去摻和朝中的事情了。”
楊帆微微一笑,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些人若動刀兵就來吧,看看能不能殺了我。”
毛驤苦笑,說道:“你還年輕,沒見過那些文人的手段,他們的手段可比刀槍劍戟要厲害的多,防不勝防。”
這一點,楊帆舉雙手贊成,誠如毛驤所言,這些官員的手段,比朱老闆多得多。
朱皇帝要殺人,還要下令捉拿查辦再砍頭,他們這些文官殺人,真真的殺人不見血,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不然整個大明朝,怎麼有那麼多皇帝“易溶於水”呢?
楊帆坦然道:“我楊帆問心無愧,那群地溝裡的老鼠要用陰謀詭計放馬過來,我怕他們?大不了一死而已,我若死了,毛大人記得每年清明給我燒紙的時候,多燒一些。”
對此,毛驤只能無奈地舉起雙手,他對楊帆的豁達,算是徹底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