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身雪亮,映出他憔悴的面容。作為藩主,戰敗已是奇恥大辱,若再被生擒,將辱沒先祖威名。
“大村四郎!”
他高聲呼喚。
一名年輕武士快步進來,看到藩主手中的短刀,頓時明白了一切。
他單膝跪地,聲音顫抖。
“藩主...”
“為我介錯。”
大村純忠平靜道。
“我死後,你帶剩餘船隻突圍,務必將今日之戰告知宗麟大人。”
大村四郎淚流滿面,卻不敢違抗命令。
他抽出軍刀,高高舉起。
大村純忠整理衣冠,面向倭國方向跪坐。
他短刀對準腹部,嘶聲喊道。
“報仇雪恥!”
就在刀尖即將刺入腹部的剎那,艙門被猛地撞開。
託雷斯與毛烈氣喘吁吁地衝了進來,毛烈一個箭步上前,死死抱住大村純忠的雙臂。
“藩主不可!”
毛烈聲嘶力竭地喊道。
“明軍已經停戰,仗還沒打完,您不能死!”
“大村大人!”
毛烈單膝跪地,聲音低沉而急促。
“您若就此切腹,那些跟隨您出生入死的武士們怎麼辦?我們的戰船還有一百餘艘,武士尚有三千之眾!明國人並沒有趕盡殺絕!”
大村純忠的視線緩緩移向船艙外。
透過破損的舷窗,他能看到歷港水道北面的海域已經恢復了平靜,搗杵山上的明軍炮臺也停止了轟擊。
這突如其來的停戰讓他困惑不已。
“為什麼...”
大村純忠喃喃自語。
“明軍為何停止攻擊?”
船艙內,他的親衛四郎、次郎和內之助都屏住了呼吸。
佛郎機人託雷斯站在角落,金色的頭髮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醒目。所有人都等待著大村純忠的決定。
毛烈見大村動搖,立刻抓住機會。
“大人,或許是因為佛郎機人的緣故。索扎將軍在濠鏡的勢力不容小覷,明國人不敢得罪佛郎機人太甚。”
託雷斯適時上前一步,用帶著濃重異國口音的倭語說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村閣下,這場戰鬥並非您的過錯,只是敵人運氣太好。”
大村純忠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看到的是期待和忠誠。
他緩緩將短刀收回鞘中。
“你說得對。”
大村純忠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作為一方大名,我必須堅持到最後一刻。明國人想困死我們,沒那麼容易!”
船艙內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振。四郎第一個跪下。
“屬下誓死追隨大人!”
“誓死追隨!”
次郎和內之助也同時跪倒。
託雷斯微微鞠躬。
“佛郎機僱傭軍將與大村閣下共進退。”
大村純忠挺直腰背,眼中重新燃起戰意。
“傳令下去,所有武士集結,我們要讓明國人知道,倭寇的威風不可墮!”
楊帆站在船頭,望著遠處歷港上升起的黑煙。海風拂過他的面龐,帶來鹹腥的氣息。
“大人,俞將軍的船隊已經完成合圍。”
副將上前稟報。
楊帆點點頭。
“傳令給俞大猷,按計劃行事。每十日補給一次,至少圍困半年。”
“是!”
楊帆的目光投向更遠處的海平面。
他知道,這場戰鬥遠未結束。
倭寇不會輕易認輸,尤其是那個叫大村純忠的傢伙——根據情報,此人狡猾,殘忍。
“大人,杭州急報。”
一名傳令兵快步走來,遞上一封密信。
楊帆拆開信件,眉頭漸漸皺起。信中提到九州局勢有變,織田家的勢力正在擴張。
這可能會影響到舟山的戰局。
“告訴俞大猷,無論倭寇用什麼理由交涉,一律不予理會。”
楊帆收起信件,沉聲命令。
“三不原則。不搭理、不接觸、不解釋。”
副將有些遲疑。
“大人,若是倭寇以邦交為由...”
“照我說的做。”
楊帆打斷他。
“倭寇困獸猶鬥,必會想方設法突圍或求援。我們的任務就是把他們困死在歷港。”
說完,楊帆轉身走向船艙。
他需要儘快返回杭州,向胡宗憲彙報最新情況。
舟山之戰的勝利只是開始,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歷港的廢墟上,倭寇們正在搭建臨時窩棚。
大村純忠站在一處高地上,俯瞰著這片焦土。
五天前,這裡還是繁華的走私貿易港;如今,只剩斷壁殘垣和哀嚎的傷兵。
“大人,清點完畢。”
毛烈走上前來,遞上一份竹簡。
“我們還有三千五百餘人能戰,兩千餘人受傷。託雷斯的佛郎機人剩下五百多。”
大村純忠接過竹簡,眉頭緊鎖。
“損失太大了。”
“但核心戰力還在。”
毛烈壓低聲音。
“九州各藩的本藩武士大多幸存,浪人和海盜死傷較多。”
大村純忠點點頭。本藩武士是真正的精銳,有他們在,就還有一戰之力。
“吳平那邊怎麼樣?”
大村純忠問道。
毛烈露出苦笑。
“他的海盜死了七成,正躲在角落裡罵娘呢。”
大村純忠冷哼一聲。
“告訴他,想活命就老實聽話。現在大家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正說著,託雷斯帶著幾名佛郎機僱傭軍走來。
這些金髮碧眼的異國人穿著破損的鎧甲,臉上寫滿了憤怒。
“大村閣下。”
託雷斯開門見山。
“我的同胞不能白白死去。我們需要報復!”
大村純忠眯起眼睛。
“託雷斯先生有什麼高見?”
託雷斯從懷中掏出一張海圖。
“明軍雖然包圍了歷港,但不可能封鎖所有水路。我們可以派小船秘密出港,前往琉球求援。”
大村純忠接過海圖仔細檢視。
這是個冒險的計劃,但眼下別無選擇。
“內之助。”
大村純忠喚來自己的心腹。
“你今晚乘小船出港,先去琉球找索扎將軍,然後轉道九州,向大友宗麟大人彙報這裡的情況。”
內之助單膝跪地。
“屬下萬死不辭!”
毛烈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