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元衡輕撫長鬚,慢條斯理道。
“朝鮮雖為明朝藩屬,但也不能坐視他們獨霸東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鄭檜。年輕的鄭氏繼承人挺直腰背,按照父親的囑咐朗聲道。
“安南鄭氏願出兵十萬,助諸位剿滅明朝水師!”
廳內一片譁然。索扎眼中精光一閃,隨即鼓掌大笑。
“好!鄭檢大人果然大手筆!”
他心中卻暗自冷笑——鄭檢那點心思他豈會不知?
什麼剿倭,分明是想借機擴張。不過沒關係,只要能讓明朝無暇變法,這些野心家互相牽制反而更好。
“既然如此,我們今日便立下'首裡盟約'!”
索扎站起身,舉起酒杯。
“為我們的合作乾杯!”
莽應龍拍案而起。
“我緬國將繼續攻打明朝的金騰地區,牽制他們西南兵力!”
尹元衡也起身表態。
“朝鮮將派出五十艘戰船和一千精銳,扮作海盜加入大村純忠麾下。”
酒杯相碰,陰謀與野心在琥珀色的液體中盪漾。一場針對明朝的海上圍剿,就此拉開序幕。
舟山群島,葫蘆山水寨。
朱翊鈞站在海圖前,手指沿著海岸線緩緩移動。
他的眉頭緊鎖,眼中帶著思索的光芒。
“大人,台州衛和鎮海衛的屯墾進展順利。”
張居正站在一旁,手中捧著奏摺。
“按您的旨意,新開墾的田地三成歸軍戶,七成歸皇莊。”
朱翊鈞點點頭。
“很好。有了這些屯田,我們的軍糧供應就更有保障了。”
帳外傳來腳步聲,俞大猷大步走入,抱拳行禮。
“大人,末將已按您的吩咐,加強了各島的炮臺部署。”
朱翊鈞示意俞大猷近前。
“俞將軍,我有個想法。”
他指向海圖上的舟山群島。
“倭寇佔據這些島嶼已久,我們何不利用群島地形,設下天羅地網?”
俞大猷眉頭微皺。
“大人是想...”
“誘敵深入,一舉殲滅!”
朱翊鈞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芒。
“上次在金山衛故意放走大村純忠,就是為了今日。”
俞大猷沉默片刻,搖頭道。
“大人,舟山地形複雜,倭寇佔據多年,我們對島上情況瞭解有限。若貿然出擊...”
“俞將軍是擔心失敗?”朱翊鈞打斷道,語氣中帶著不悅。
俞大猷單膝跪地。
“末將不敢!只是考慮到琉球方向可能有佛郎機艦隊,若我們主力盡出,恐遭三面夾擊。”
朱翊鈞扶起老將軍。
“我明白你的顧慮。但倭寇為何屢剿不盡?就是因為我們總是被動防守,沒有打疼他們!”
張居正適時插話。
“俞將軍,大人的意思是,與其小打小鬧,不如讓倭寇集結主力,我們一網打盡。”
俞大猷沉思良久,突然眼前一亮。
他快步走到海圖前,指著歷港一帶。
“大人,若我們佯攻岱山,誘倭寇主力出擊...”
海風呼嘯,捲起層層浪濤拍打在華亭港的礁石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朱翊鈞站在港口高處的觀海亭內,寬大的官袍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眯起眼睛,望向遠處正在進行海戰演習的明軍戰船。
“大人,鐵菩薩的試射結果出來了。”
一名親兵快步走來,單膝跪地呈上一份文書。
朱翊鈞接過文書,目光迅速掃過上面的資料,嘴角微微上揚。
“射程又增加了二十丈?不錯,看來改良後的火藥配比確實有效。”
他轉身看向身旁的俞大猷,這位年近五旬的水師將領正緊鎖眉頭,盯著海面上明顯落後於模擬敵船的明軍戰船。
“俞將軍,鐵菩薩的威力已毋庸置疑,為何還愁眉不展?”
朱翊鈞將文書遞給俞大猷。
俞大猷接過文書卻未看一眼,只是苦笑道。
“大人,火炮再利,打不中也是枉然。您看我們的船——”他指向海面。
“比倭船慢了至少三成,連高麗船都追不上。”
朱翊鈞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果然見到扮演倭寇的快船輕易甩開了明軍的追擊,靈活地穿梭於浪濤之間。
他眉頭漸漸擰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欄杆。
“鄭和船隊的輝煌已成過往。
“朱翊鈞嘆息道。
“如今連造船的圖紙都找不齊全,工匠更是凋零殆盡。”
俞大猷忽然眼睛一亮。
“大人,末將有個想法——與其坐守葫蘆山水寨等倭寇來攻,不如主動出擊!”
朱翊鈞挑眉。
“哦?說來聽聽。”
朱翊鈞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臉上漸漸露出笑容。
“然後在這裡設伏?”
“正是!”
俞大猷興奮道。
“魚龍島、橫檔島、菜花島三處可設炮臺,待倭寇進入伏擊圈,我們關門打狗!”
朱翊鈞拍案叫絕。
“妙計!倭寇若想南逃,必經小黃蟒和大浦口,我們在這兩處佈下重兵...”
張居正撫掌笑道。
“如此一來,倭寇插翅難飛!”
三人相視而笑。
俞大猷快步走到亭中的海圖前,手指點向岱山島以西的花鼓山。
“若閩海水師出現在此,倭寇必會出兵攔截。”
他的手指沿著海圖移動。
“岱山到舟山之間海域礁嶼遍佈,若在雙合壁紮下水寨,甚至遷移義勇屯墾,便可穩紮穩打,逐步逼近舟山主島和歷港。”
朱翊鈞凝視海圖,眼中精光閃爍。
“你是要引蛇出洞?”
“正是!”
俞大猷興奮地解釋。
“只要倭寇離開魚龍山、菜花山一帶的水寨,我們提前埋伏在大浦口的戰船便可順風北上。屆時倭寇逆風,我軍順風,必能先一步抵達歷港!”
朱翊鈞沉思片刻,突然問道。
“若倭寇識破此計,按兵不動呢?”
俞大猷早有準備。
“所以先期埋伏的船隊不能多,最多十艘。上岸後必須迅速設防,稍有差池便全軍覆沒。”
他直視朱翊鈞。
“此計兇險,但值得一試!”
海風突然變得猛烈,吹得亭簷下的銅鈴叮噹作響。
朱翊鈞的官袍被吹得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他忽然朗聲大笑。
“好!哪裡有不冒險的事?俞將軍儘管放手去做!”
俞大猷正要領命,卻聽朱翊鈞又道。
“不過,擊沉倭寇大船,殺傷部分後,便暫且收兵。”
“這...”
俞大猷愕然。
“為何不一鼓作氣全殲倭寇?”
朱翊鈞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叫'辱寇自重'。”
見俞大猷一臉困惑,朱翊鈞解釋道。
“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養寇自重,而是要讓盤踞歷港的倭寇長期處於失敗、窮困、侮辱、絕望、丟醜的境地。”
他的聲音漸冷。
“讓世人一提起歷港,就想到倭寇的狼狽相,讓他們成為國際笑話!”
俞大猷倒吸一口涼氣,突然覺得眼前這位年輕大臣的手段竟如此老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