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孔訥循例前往皇宮,在雲奇帶領下,他很快進了武英殿,面見朱元璋。
朱元璋老早便知孔訥到了京城,此刻卻裝作毫不知情。
初見孔訥,他面上倒很客氣,又是起身相迎,又是溫聲笑問道:“如今年關將至,孔家主不在曲阜籌備祭祀大典,來京裡作甚?”
孔訥的答覆也很得體:“啟奏陛下,自先父病故,臣接掌孔家,本該早來覲見,只是我孔家肩負祭祀、傳承儒學等諸般重任,事務繁忙,未及抽身,如今諸事已定,這才趕來朝拜,順道向陛下賀歲。”說罷,他鄭重行禮,一舉一動倒還算得上恭敬。
身為孔家家主,除了能領受衍聖公之爵外,還擔著教化百姓,祭祀孔聖之責,可算是半個官身,自稱臣下,倒也合適。
朱元璋這時已坐回案後,但仍微微頷首以示禮敬道:“孔家主有心了!”
時至此刻,二人一問一答都算得上君賢臣宜,至少朱元璋的態度比他面對大多數朝臣時都要客氣。
這倒與孔訥的身份有關,事實上,孔家嫡傳這個名頭,在當下大明仍是很管用,尤其那些讀書人,將孔家奉為聖府,對孔家傳人的一舉一動極為留意,倘若朱元璋怠慢了孔家,多少是要遭幾句謾罵的。
眼下孔訥只是正常朝見,他倆尚能維持彼此體面。
可接下來,孔訥說出的話,便叫這和諧氣氛立時渙散。
“臣此來京城,一路聽聞陛下要重啟科舉,這原本是盛大喜事,當引為天下共賀。”
孔訥所提本是件好事,再說他孔家傳人的身份,提及科舉也在情理之中,可朱元璋一聽便皺起眉頭,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端正起來。
孔訥顯然也已意識到氣氛不對,但想到與劉仲質的交易,他只能咬牙繼續道:“只是……聽聞陛下有意改革科舉,推行分科取士……”
話到此際,其目的已昭然若揭。
朱元璋陡地目光一寒,冷聲截話道:“怎麼?孔家主覺得不妥嗎?”
原本打斷別人就已足夠不善,朱元璋這語氣更是森冷生硬,極帶敵意,是個人都該聽出他話中隱含的殺氣。
孔訥語聲一滯,不由自主嚥了口唾沫,一時間竟不知所措,此刻的他,已然暗生退意,心知若將這話題繼續下去,只會招來禍端。
可想到父親臨終前的期待,帶孔家重回榮光的願景,這一切都要仰仗衍聖公之名,能不能順利襲爵對他非常的重要。
而撇除這衍聖公爵位,單單是此番為天下士人請命的壯舉,本就是為孔家正名的大好機會。
這兩難抉擇,令得他一時遲滯,頓了足足半晌。
最終,孔訥仍是抱起拳來,振聲繼續道:“陛下,我儒學乃為天下正道,千百年來教養學士,引領一代代人忠心事君、仁意待民,分科取士有損儒家公望,勢必影響天下士人事君初心,試想讀書人若不本著忠君愛民之本心參加科考,將來做了官又如何孝奉天子、關愛黎庶?”
說完一通,他鄭重退了一步,將雙手託舉頭頂,恭敬再拜道:“望陛下收回成命,取消分科取士!”
此刻,孔訥保持恭敬禮拜的姿態,一動不動。
看這架勢,朱元璋若不答應,他便長拜不起了。
大殿之中安靜下來,氣氛異常恐怖。
朱元璋臉色驟變,呼吸短促有力,繃緊的腮幫子暗蘊勁力,任誰都瞧得出暗裡在咬牙切齒。
他雖然心知孔訥來者不善,當下這番宏辯其實早有預料,可如今對方抵在跟前,這般反對自己的政令,任誰也難以鎮定心神,更不用說,朱元璋出了名的暴烈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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