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相,照你的方法強逼百姓,或許能很快將牛痘推廣下去,但這方法還存在另一隱患……”
朱標眼眸閃動,面色略有擔憂,他垂眸稍思量片刻,復又望向朱元璋道:“須知這牛痘一法,本是以毒攻毒,既是有毒性,自然會出現意外。”
接著,他又望向縮在一角的陳君佐道:“陳醫正,你能保證,這牛痘種在人身上,絕不會傷及身體、害人性命嗎?”
陳君佐原本沒打算理會這君臣之論,這時被點名,倒被嚇了一驚,略定下心神,他才拱手道:“此法確實略有風險,這牛痘畢竟有些微毒性,若是身虛體弱之人接種,或有風險。”
實際上,不說這接種牛痘的風險,光是這個時代的接種方式,都險要許多,要知道這大明朝可沒有針管這些供你注射,更不會有什麼消毒的理念,陳君佐給那些犯人的接種方式也是非常粗糙的,也就是他運氣好,使得這些犯人沒有一個因為接種牛痘後而死亡。
不過但較之尋常醫官,陳君佐更多了幾分大局觀道:“然臣敢保證,推廣此法,收益定遠遠大過風險。”
這話一點不假,比起天花造成的災難,這點風險不值一提。
然而朱標還是從中品出隱患來:“也就是說,連陳醫正也不敢保證,這牛痘不會傷及身體?危害百姓的生命?”
陳君佐略略蹙眉,點頭認可了朱標的話。
朱標旋即轉身,望向朱元璋:“父皇,連陳醫正都無法確保,更何況那些百姓呢?百姓們並非你我,絕不信任陳醫正,更不敢相信這莫名來由的牛痘能根治天花。”
“強逼他們接種牛痘,只會催逼出逆反心態,更引他們懷疑擔憂,如若官衙催逼過甚,怕……”
說到這裡,朱標略頓了頓,才接著將話補充完整:“怕有民亂之險!”
牛痘的確有風險,但最大的風險不在牛痘本身,而在於百姓的不信任,畢竟是事關性命的大事,百姓不敢貿然嘗試。
如若被官府強壓著接種,他們生出逆反心理,定對官府怨聲載道,若這時,再有接種牛痘之人出了點事,那必定名怨沸騰,再有人藉著這件事煽風點火,那麻煩就大了。
原本是件惠及萬民的好事,到最後,反成了招惹民禍的大麻煩。
這種事,朱元璋當然不能接受,他細思片刻,深以為然道:“太子所言不錯,民心難料,不得貿然威逼。”看這情形,他是要徹底否定胡惟庸的提議了。
胡惟庸好容易才獻上妙策,自以為成功在即,怎甘心就此作罷,他忙拱手道:“上位,只消將牛痘推廣開去,有部分百姓接種,其他人自能看出其妙用來,屆時,百姓們知曉了上位良苦用心,自會對上位感恩戴德,至於殿下所說的民亂……怕是憂心過甚了吧?”
他本想說朱標杞人憂天,可顧及朱標當面,又換了個委婉說辭。
朱標卻立馬反駁:“這牛痘能否奏效,怕一時看不出來吧?”
牛痘最大的功效,是防止感染天花,可普通人哪有機會感染天花?
真要立馬奏效,怕只有此刻正發疫症的地方才行,而大明交通閉塞,資訊不暢,即便有天花疫區能使這牛痘大顯神威,其他人也極難知情。
“更何況……”
朱標又皺緊雙眉,說出他更大的擔憂:“萬一這牛痘真出了意外,害了人性命……”
話說一半,朱標便及時收住,只抿著嘴角現出一臉憂慮。
他沒說完的話,任誰都猜想得到,百姓們原本就不信任官府,若官府強逼推廣的牛痘害死了人,百姓們定將責任全怪到朝廷,怪官府草菅人命,強逼百姓接種毒藥,到那時,豈會不出民亂?
想到這一重,朱元璋深吸口氣,擰眉陷入沉思。
“陛下……”
胡惟庸仍想反駁,但朱元璋已適時抬起手,打斷其話頭,道:“胡相,太子言之有理,此事尚須慎重思量,你和陳醫正先退下吧!”
雖然心有不甘,但胡惟庸還是退了下去,待二人離去,殿中只剩雲奇和朱家父子。
朱元璋撫額思量許久,方才抬起頭來,看向朱標,誇讚道:“標兒,你今日所言,當真教人刮目相看!”朱標能站在百姓立場,審慎思量朝廷大計,足可見其大局觀。
朱標微笑拱手:“父皇過獎了,兒臣也是此前推廣那煤球時,遇到了難處,方才有此領悟。”
此前推廣煤球,他用的正是胡惟庸這官府強攤強逼的方法,結果差強人意。
朱元璋恍然點頭:“如此……還要多謝那陸羽了。”若沒有陸羽發明的煤球,朱標又怎會有如此成長?
朱標又接著勸道:“那牛痘可不比煤球,煤球推廣不順,百姓頂多埋怨幾句,可那牛痘,是關乎人性命的大事,鬧不好會惹出禍亂的。”
朱元璋點了點頭,他經朱標勸誡,早已知悉此中隱患,也正因如此,他才揮退胡惟庸,暫將此事擱置。
“這樣看來,胡相的策略不得采用。”
朱元璋望向朱標道:“那標兒可有更好的法子?”
朱標連忙搖頭:“兒臣自是沒有主意……但……”他話鋒一轉,道:“咱們或可去尋那陸小先生問一問……”
此前煤球推廣遇挫,他便想去尋陸羽答惑,只可惜,那時因劉伯溫的事被打了岔,後來天氣轉暖,這煤球用處不大,他便將這事暫時擱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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