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抬手,沾血的手指,緩緩指向一個蜷縮在母親懷中、嚇得忘了哭泣的蠻族幼童。他的聲音沉鬱如鐵,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我的刀,只恨指向我的敵人!不恨那沒拿刀的百姓!當年……我娘也是這樣抱著我,在戰火裡逃命……”他轉身,以雷霆手段處決了頑抗的敵酋,卻將糧食分給俘虜,任其歸家。多年後,蠻族鐵騎再犯,正是當年那些被放歸的牧民,冒死送來狼煙警訊!
“愛恨分明的‘明’,”葉昭鳳望著將軍在染血的軍帳中,揮毫寫下的“**恨敵酋,憐蒼生**”六個鐵骨錚錚的大字,如同看見自己御筆硃批——嚴懲叛亂宗室首領,卻赦免其懵懂被脅的幼子。“是不讓‘恨’字蒙了眼,化作傷及無辜的彌天巨網;也不讓‘愛’字軟了骨,變成縱容罪惡的無邊泥沼!恨,當如淬火之刃,精準剜除毒瘤;愛,當似不滅之火,溫暖該護之人。如此,方為不昏不聵,不偏不倚!”
楚凡指尖靈力拂過將軍那柄飲血無數的佩劍。奇妙的是,劍身殺戮的凜冽寒氣,與劍柄處殘留的、曾輕撫過孩童發頂的微溫,竟在靈光中交融成一種剛柔並濟、悲憫與鋒芒共存的無形氣場。他肅然道:“脫凡境的‘分’,是悟透了恨與愛,本為守護之盾的兩面——以恨為鋒,蕩盡邪祟;以愛為體,庇佑蒼生。雙刃合一,方能守得靈臺……一片朗朗乾坤!”
**恩怨兩清關**
混沌沉降,聚成兩座被無形高牆隔絕的村落。百年血仇,源於一眼活命泉。這一代的掌事者,一個是瘸了腿的李老漢(其腿乃王老太之父所斷),一個是瞎了隻眼的王老太(其眼為李老漢之兄所傷)。兩村青年,又在乾涸的泉眼旁劍拔弩張。
“都住手!”沙啞的斷喝響起。李老漢拄著拐,王老太扶孫兒,竟蹣跚著在水源地相遇。渾濁的老眼對視,刻骨的怨毒在歲月中沉澱,又在大難前裂開一絲縫隙。“再鬥下去……兩村的娃娃……都得渴死在今年!”李老漢的聲音乾澀如裂帛。他沉默著,將自家水缸裡僅存的一半渾濁泥水,舀進了王老太孫兒捧著的破陶罐裡。
王老太那隻獨眼望著陶罐裡的水,又望向李家村乾裂的田地,枯瘦的手顫抖著,拍了拍孫兒的手背。少年會意,嘶啞喊道:“後山……老槐樹下……還有口沒幹的淺井!”界碑在合力挖掘的水渠前轟然倒塌。渾濁的水流,第一次不分彼此地淌過兩村的田地。
“怨,是上輩子人欠的債。”李老漢望著水中兩家後生合力壘石的身影,對王老太說。王老太蹲下身,用獨手掬起一捧混著泥沙的渠水,渾濁的老淚滴落水中,嘴角卻扯出一個釋然的弧度:“清了……都清了。這水……甜了。”
“恩怨兩清的‘清’,”葉昭鳳望著混沌中那道越來越寬、越來越歡暢的融合水渠,如同看見自己登基後,一面為曾被楚凜構陷的忠良平反昭雪,一面又將楚凜的棺槨以親王禮下葬,卻將其子嗣貶為庶民,允其自新。“非是抹去記憶,當作無事發生!而是不讓往昔的血汙泥沼,淹沒了當下與未來的路!恩如甘霖,當湧泉以報;怨如頑石,當擊碎掩埋。唯有恩怨了了,步履……方能輕快前行!”
楚凡想起楚凜死後,他親赴宗祠,將其牌位移入偏殿,未戮其妻孥,只削其封爵,任其自食其力於市井。他望著水渠中沉澱又流遠的泥沙,輕聲道:“脫凡境的‘了’,是明白恩怨如長河之水,該奔流入海的,不築壩強留;該沉入河床化為沃土的,不攪動翻騰。唯其如此,後來的水,才能帶著新生的希望……清清爽爽地,流向更遠的田野。”
**四關再破,葉昭鳳與楚凡周身的脫凡境靈力,澄澈如經天緯地的明鏡!**鏡中映照出堅守與變通的精妙平衡,愛恨與恩怨的清晰邊界。萬世池的考驗,至此已非磨礪,而是為他們梳理這紛繁人間的經緯——如何在固守根本時不忘開枝散葉,如何在明辨是非後學會放下執念,真正成為既能紮根大地、又能仰望星空的……守護者。
“聽,”葉昭鳳倏然側首,唇角揚起溫柔的弧度。混沌深處傳來的聲音穿透一切迷霧——是凌霄城頭葉念凡清越的號令,是崑崙虛上葉思凡沉穩的佈陣吟誦,是演武場中楚安楚承劍氣破空的清嘯……聲聲入耳,清晰得如同就在身畔。
楚凡的手與她緊緊相握,再無絲毫縫隙。兩道身影化作一道熾烈而溫暖的本源之光,瞬間穿透最後一層稀薄的混沌阻隔:“走,回家!”
前路縱有萬丈迷障,只要心中這面“明鏡”常在,便無懼任何風浪。因為他們早已在萬世池的淬鍊中徹悟:所謂脫凡之境,不過是在閱盡紅塵千萬種面孔後,依然能清醒、溫暖、且無比堅定地——走在名為“守護”的人間正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