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禮,元天穆也沒有把元芷蘭轟走。而元芷蘭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內,連看都不看父親和衛鉉一眼。
元天穆不以為異,女兒一旦專注起來,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全部封閉得一乾二淨,你想讓她注意到你都難;也是因此,她學什麼都快;有時,連他都羨慕女兒這種過人的天賦和本事。
初次見面,元天穆對衛鉉感觀極好,寒暄過後,他微笑道:“至尊為激勵將士作戰,加封了一批有功將校,衛將軍亦名列其中,得授上黨郡太守、河東郡公,印信等物已達州府,不過你剛剛回來,且使臣還在晉逗留,明早正式領取也不晚。”(注)
“多謝刺史。”衛鉉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得知此項任命到達晉陽,而且還多了一個郡公的爵位,仍然十分興奮。
“此乃你的功勞,也是大都督努力的結果,與我無關。”元天穆並不居功,他目視衛鉉,笑著說道:“你一少年,忽聞此訊,卻能冷靜待之,難得。”
“他裝的,實際高興得要死。”元芷蘭根據自己的理解,畫出了“墨子木鳶”的構造、零部件,可她覺得自己畫的東西不可能讓“木鳶”飛起來,於是便默默關注起了父親和唯一好友的未婚夫。
她十分較真、不通人情世故,以為父親真的不知道,於是隨口就把自己看得到的給說了。
衛鉉功夫還不到家,一聽此話,頓時尷尬得要死。
“哈哈。”元天穆暢快大笑,給了衛鉉一個臺階:“此後終於有一個立足之地了,確實可喜可賀。換作是我,我怕是高興得跳將起來。”
衛鉉有了臺階下,隨口問道:“刺史,這位是……?”
“吾女芷蘭,英娥最好的姐妹。”元天穆看到衛鉉臉都紅透了,不欲其難堪,順勢道:“蘭兒不通人情。賢侄勿怪。”
“不敢。”衛鉉也弄錯了,他開始還以為元芷蘭是元天穆的寵妾,沒想到她竟是元家千金,難怪這等孤傲。
元天穆為這乖巧又古怪的女兒操碎了心,此時想到女兒只有爾朱英娥這麼一個朋友,日後肯定要與衛鉉有所接觸,他為了避免引來不必要的誤會,如實道:“小女痴迷園藝、術算、墨工,想法十分奇怪,他居然相信墨子的木鳶、魯班的木鵲確實能飛,現在之所以造不出來,是當時的機關術已然佚失,如今的能工巧匠通通不如墨子、魯班。”
“與她說一代比一代強,她則反駁說‘如果當真是一代比一強,為何春秋戰國以後沒有出現老子、莊子、孔子、孟子、荀子、墨子、魯班這等宗師?現在的大師連諸子留下的論著都學不到家,憑什麼說一代比一強?憑什麼說古不如今?’”
“她這麼說,歸根結底還是相信木鳶、木鵲能飛。而且異想天開要把木鳶、木鵲做出來。”
衛鉉詫異的看了元芷蘭一眼,這個高冷妹子的想法對於北魏人來說,確實很奇葩;也難以讓人相信、難以讓人接受。但是他來自鐵疙瘩上天入海的年代,當然知道技術和動力等等到位的話,木鳶和木鵲都能飛。
念及此處,他向元天穆說道:“刺史,娘子的想法和思路是對的。”
元芷蘭很希望得到認可和支援,可她認識的人都說自己異想天開,乍一聽到衛鉉此話,彷彿聽到了天籟之音。她猛地站起身來,驚喜道:“你認為我沒錯?”
“娘子的思路不但沒有錯,而且相當精確。”衛鉉點了點頭,說道:“比如說紙鳶,它在風的作用下,照樣飛了起來;箭矢在弓和弓手力度下,它也飛了。還有水車、水磨,也在水的推動下,能夠自行運轉。而沉重的柚木、楠木,只要放到水中,它們就往下沉,可是做成大船,也不是在水上飄了嗎?……所以娘子沒錯。”
“至於木鳶和木鵲,只要用力道足夠大的弩具往天上射,它們照樣能夠飛得起來;關鍵是如何才能讓它們變成‘強弩之末’之後,還能繼續飛行。”
元芷蘭儘管比普通人冷靜冷清,可終究還是一個希望得到認可的執拗少女。她的想法第一次得到認可,激動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然後哭著跑進了屏風後面的小憩室。
別說是元芷蘭了,便是元天穆聽完衛鉉舉出來的例子,以及那個“關鍵”,也從全然不信,變成了半信半疑。他輕咳一聲道:“小女失態,賢侄勿怪。”
“理解。”衛鉉欠身道:“其實很多人都是這樣,再苦再難都不怕;怕是親人的不理解、不認可。一個人被親友懷疑久了,要是忽然得到認可,情緒就會崩潰。小娘子哭出來說好了,刺史不必擔心。”
元天穆點了點頭,他古怪的看了衛鉉一眼,說道:“你小小年紀,居然懂這些?”
“我家弟妹多,與他們處久了,便有了一些感悟。”衛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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