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玄剛在僻靜後院擺開架勢,溼冷的空氣中陡然傳來異動!急促、踉蹌的腳步由遠及近,沉重地踏碎雨幕,夾雜著粗重如破風箱的喘息,與一股濃得化不開、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砰!”
一道染血的身影,如同斷線風箏般撞破雨簾,狠狠砸落在他面前的泥濘中!
來人面如金紙,氣若游絲,胸前一道猙獰傷口深可見骨,翻卷的皮肉下甚至隱現森白,鮮血兀自汩汩湧出,瞬間將身下的泥水染成暗紅——正是橫山劍宗弟子孟星魂!
他身後,數道鬼魅般的黑影在如瀑雨幕中若隱若現,無聲無息,惟有一股凝如實質、冰寒刺骨的殺氣,穿透重重雨簾,直逼而來!
“救……”孟星魂喉頭滾動,只來得及吐出一個破碎如裂帛的音節,眼神已近渙散,手指在泥水中痙攣著抓撓,留下道道絕望的痕跡。
任玄瞳孔驟縮!心臟猛地一沉!江湖險惡,救人便是引火燒身,這道理他懂。但眼前這垂死之人殘破衣襟下,那抹熟悉的、屬於講古先生口中“橫山劍徽”的紋樣,雖被血汙浸透,卻瞬間點燃了他心底壓抑已久的火種!
橫山!那個他魂牽夢縈、視為救贖的地方!
電光石火間,身體已先於思考!任玄如離弦之箭撲至近前,雙臂筋肉賁張,爆發出遠超平日的力氣,將那沉重冰冷的身軀半拖半抱,疾步如風掠入月滿閣後門狹窄的陰影。
“娘!”他喉間迸出一聲壓抑的低喝。
黃敏聞聲而出,手中針線跌落。見此慘狀,她倒吸一口寒氣,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卻無半分遲疑,眼中痛楚瞬間化為母獸護犢般的堅毅,轉身便衝入內室,取來潔淨布條與珍藏多年、僅剩小半瓶的“金瘡散”。
她跪在孟星魂身側,雙手穩如磐石,藥粉如雪灑下,布條層層緊縛,試圖鎖住那噴湧的生命力。指尖觸到傷口邊緣冰冷的面板和滾燙的血液,微微顫抖。
“小兄弟……多謝……”孟星魂艱難地掀開眼皮,聲音細若蚊蚋,目光掃過任玄,帶著一絲瀕死的複雜。
“噤聲!”任玄目光如電,側耳緊貼門板。屋外雨聲譁然如怒濤,掩蓋了大部分動靜,但那幾道森寒如毒蛇的氣息,如同跗骨之蛆,並未遠離!它們盤旋在院牆之外,如同等待獵物嚥氣的禿鷲。
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幼豹,伏身於門後最深的陰影,透過狹窄的門縫向外窺探。雨幕沉沉,只見那幾個黑影在院牆邊徘徊不定,其中一人手中那柄狹長的利刃,在偶爾劃過的慘淡電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微光,那刀尖,正緩緩地、帶著審視的意味,指向了月滿閣緊閉的後門!
冷汗,瞬間浸透了任玄單薄的裡衣,黏膩冰冷地貼在面板上。他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追兵……竟如此執著!他們嗅到了血腥!
“咳…咳咳…”內室傳來孟星魂壓抑不住的嗆咳,鮮血再次從嘴角溢位,染紅了黃敏剛換上的布條。
堂中死寂,沉沉如鐵,眾人心頭如墜鉛塊!
就在這時——
“篤、篤、篤。”
三聲極輕、極有韻律的叩擊聲,清晰無比地,落在了月滿閣緊閉的前門門板上!
聲音不高,卻蓋過了嘩嘩雨聲,如同冰錐,狠狠鑿在死寂之上!
屋內的空氣瞬間凝固成冰!黃敏包紮的手猛地一頓,指尖的藥瓶險些滑落,臉色由白轉青。
孟星魂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爆發出困獸般的絕望與最後一絲掙扎的狠厲,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手指無意識地摳緊了身下草蓆,指節因用力而慘白。
任玄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如鐵石!他猛地回頭,視線穿透昏暗的油燈光暈,與母親驚駭欲絕的眼神、孟星魂絕望如淵的目光在空中猛烈碰撞!
那敲門聲,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貓戲老鼠般的殘忍和志在必得的壓迫感,一聲聲,敲在三人緊繃欲斷的心絃上,更像敲在命運的喪鐘之上!
門外是誰?是那些如影隨形的追兵終於按捺不住?還是……這雨夜中,引來了更恐怖、更不可測的存在?
一股無形的、冰冷的殺意,無聲無息地,透過門板的縫隙,瀰漫、滲透,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壓抑的空間,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