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慘淡,如霜如霰,無聲灑落泰垠堡後山。一座孤塔拔地而起,通體由不知名的黢黑巨石壘成,塔身不見半分燈火,只在高處開著一線窄窗,像極了幽冥地府窺視人間的獨眼——這便是堡中禁地,囚鎖魂魄的禁閉塔。陰寒之氣繚繞著塔身,連山風颳過,都嗚咽如泣。
塔頂囚室,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惟有一點微弱香火搖曳。青銅香爐中,七根細長的“哀情香”排成詭異的北斗狀,頂端火星明滅,縷縷淡紫色的煙霧升騰而起,帶著一股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氣,絲絲縷縷,無孔不入,鑽入趙嫣的七竅。
趙嫣盤坐於冰冷石地,雙肩琵琶骨處,赫然被兩條嬰兒臂粗、泛著幽藍寒光的‘玄陰寒鐵鏈’貫穿鎖死!鐵鏈另一端深深嵌入塔壁,將她牢牢禁錮在這方寸之地。寒鐵鎖鏈不僅封住了她大半功力,更時刻散發著刺骨寒氣,侵蝕著她的經脈。
她一身素淨白衣,在這死寂幽暗之地,宛如一株將凋的玉蘭。
只是,那哀情香毒已蝕骨侵魂。紫煙繚繞,她清麗絕倫的側臉上,時而掠過一絲痴迷的淺笑,眼波如春水映花;時而又被巨大的哀慟攫住,淚珠無聲滾落,砸在身下的蒲團上,洇開深色的絕望。
神魂如同風中殘燭,加之‘千日醉蘭’的麻痺之毒深入骨髓,令她四肢百骸綿軟無力,真氣執行滯澀不堪,若非靈臺僅餘一線微光,死死守著“任玄”二字,早已陷入昏沉長眠。
“嫣兒!”
一聲壓抑著雷霆萬鈞的呼喚,低沉而清晰地穿透鐵窗縫隙,直抵她混沌泥濘的心海深處,如同驚蟄的第一聲春雷!
趙嫣渾身劇震!那幾乎被香毒淹沒的神魂,猛地一掙!她霍然回頭,黯淡的眸子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熾烈的光芒!鐵窗外,一張刻骨銘心的臉龐映著清冷月光——不是任玄又是誰?他不知用了何等絕世身法,竟如一隻壁虎,悄無聲息地懸貼在滑不留手的塔壁之上。
“玄…玄哥!”趙嫣失聲,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雙手死死扒住冰冷的鐵窗柵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真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她貪婪地凝視著窗外那張日夜煎熬著她的面容,生怕一眨眼,這幻影便會如泡影般破碎。
“是我!”任玄的聲音斬釘截鐵,目光掃過她臉上殘留的淚痕和那詭異的紫色香霧,心中怒火與痛惜交織如焚,“你受苦了!這香…”
“哀情香!”趙嫣急急打斷,用力晃了晃頭,試圖驅散那縈繞不散的昏沉與幻境,“歹毒無比,蝕魂亂心!林風那廝,欲逼我就範,在數日後的‘拜火祭典’上,引動堡中地脈深處某件邪物!此塔便是陣眼!”她語速極快,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保持清醒,“玄哥,切勿衝動!此刻塔內禁制森嚴,林風更在塔中秘窟與那邪物糾纏…祭典之日,地火翻湧,陣法必有片刻紊亂,那才是你我惟一破局之機!”
她急促地說著,眼中交織著刻骨的相思、沉痛的囑託與深不見底的憂慮,那眼神,足以刺穿千山萬水,直抵任玄靈魂深處。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盈滿眼眶,在慘淡月光下,凝成兩顆剔透的冰晶,折射著破碎的光華,懸於睫上,將墜未墜。
“我明白!”任玄喉頭滾動,胸中翻江倒海。
他猛地抬手,穿過冰冷堅硬的鐵柵縫隙,緊緊握住了趙嫣冰涼顫抖的手。那柔荑細膩依舊,卻微微發抖,彷彿承載了萬鈞之重。他五指收攏,如同握住世間最珍貴的寒玉,又似要將自己一身沛然莫御的功力與滾燙熱血,盡數灌注給她!
“嫣兒,信我!大典之日,我必踏破此塔!縱是刀山火海,幽冥地獄,也阻不住我帶你走!此心此誓,天地為證!”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如同金石相擊,在死寂的塔外夜空中錚錚迴響,蘊含著撕裂一切的決絕。
趙嫣的淚水終於滾落,冰涼的淚珠砸在任玄緊扣著她的指關節上,卻似帶著熔岩的溫度。她強忍琵琶骨鎖鏈傳來的劇痛與香毒的眩暈,反手用力回握,千言萬語,盡在這無聲的一握之中!
月光下,兩張年輕的臉龐隔著一道冰冷的鐵窗,目光交織,她指尖在任玄掌心急速划動,並非纏綿,而是以指代筆,灌注殘餘真力,將一幅繁複精密的圖形與數段艱深口訣烙印般‘寫’入任玄掌心!”
“此乃‘禁閉塔’內部結構要害、‘七絕斷魂廊’生門變化、以及‘黃婆’腐心毒杖的破綻所在!”趙嫣聲音細若遊絲,卻字字清晰,帶著耗盡心血般的囑託,目光灼灼,“玄哥,記牢!這是你我破局惟一的依仗!”
玄鐵錮香蝕玉肩,寒窗烙血誓焚天。靈犀未冷驚鏃至,萬仞幽塔鎖燼煙。
掌心靈紋烙印,溫熱中帶著她生命的印記與無盡的信任。任玄瞬間明悟,心中激盪更甚!他五指收攏,如同握住世間最珍貴的寒玉與最重的託付。
就在二人心神激盪、無聲勝有聲的剎那!
“咻——!”
一聲尖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破空厲嘯,毫無徵兆地自塔下濃黑的樹影中暴起!一點烏光,比夜色更深沉,比毒蛇更迅疾,撕裂空氣,直射任玄後心死穴!那角度刁鑽狠辣,時機拿捏得妙到毫巔,正是任玄心神激盪、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瞬!
偷襲!
任玄渾身汗毛倒豎!那久經生死的本能反應遠快過思維,他握住趙嫣的手掌猛地一推,一股柔勁送出,同時身軀在半空中硬生生一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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