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濃墨,沉沉傾瀉在秦州大地。泰垠堡,這座雄踞一方的巨獸,在黑暗中更顯森然。堡牆高聳如鐵鑄,箭樓林立如獠牙,巡哨火把在城頭遊移,如同兇獸窺伺的鬼眼。黑雲吞沒了月華,只餘幾縷慘淡微光,勉強勾勒出堡內重重疊疊的屋宇輪廓,宛如盤踞兇獸嶙峋的脊骨。
一道黑影緊貼堡牆根部的陰影,無聲無息,正是任玄。他一身玄色勁裝,幾與夜色同化,惟有腰間那杆烏沉鐵槍,斂盡鋒芒,蟄伏待發。避開一隊舉著火把巡弋的堡丁,他身形如狸貓般輕靈,足尖在粗糙的堡牆磚縫間幾點借力,悄無聲息地翻過丈許高牆,落入堡內一處荒僻的後園。
園中草木凋敝,假山怪石嶙峋如鬼影,幾株枯樹虯枝張牙舞爪。石縫間衰草瑟瑟,透著一股無人打理的死寂陰冷。甫一落地,一股難以言喻的腥甜幽香便若有若無地鑽入鼻腔。香氣極淡,卻直透心竅,初聞令人心旌微搖,繼而便有一股莫名的悲愴湧上心頭。任玄眉頭一蹙,識海中太虛幽玉微微一震,一股清寒之意流遍周身,將那異香帶來的恍惚感驅散幾分。他心頭凜然:“此香邪異!”
此行為探查內堡佈局,非為強攻。任玄壓下心頭疑慮,身形如一道貼地遊走的青煙,在亭臺樓閣的暗影間疾速穿行,目光銳利如鷹隼,審視著每一處崗哨、暗卡的位置。
行至一處陰暗溝壑旁——此乃堡中傾倒穢物與處理低等屍骸之地,惡臭熏天。任玄強忍不適,目光如電掃過。忽見一具身著泰垠堡丁服飾的屍體半掩在汙穢中,面色青黑,七竅有黑血滲出,顯是中毒暴斃!與其他僕人枯骨不同,這具屍體尚未被完全處理。
任玄眼神冰冷,正欲移開視線,眼角餘光卻猛地瞥見一具僕人枯槁的手指縫隙中,竟死死攥著一角摺疊的、與周遭灰敗截然不同的素白絹帕!他心頭一動,屏息上前,指尖運起一絲柔勁,小心翼翼地將那角絹帕抽出。
絹帕展開,幾行清麗卻帶著顫抖的字跡,如同泣血般刺入眼簾:
“玄哥哥…非我所願…身陷囹圄…心繫橫山…盼君無恙…若…若得天見憐…十五夜…子時三刻…堡西‘禁閉塔’後…嫣指血泣。”
這血書…是趙嫣!她竟咬破指尖,以血為墨!字裡行間的絕望、不甘與那線渺茫期盼,如烙鐵燙心!非自願成婚!她果然是被迫的!而那“十五夜塔後相見”的約定,更是她在這龍潭虎穴中,用盡最後勇氣傳遞出的訊息!
“嫣兒…”任玄死死攥緊絹帕,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一股混雜著滔天怒火與無盡憐惜的激流在胸中衝撞。他將絹帕鄭重收入懷中,貼身藏好,如同護住最珍貴的珍寶。眼神掃過那幾具靈僕殘骸,殺機一閃而逝。泰垠堡!新仇舊恨,刻骨銘心!
循著記憶中的堡內草圖,任玄避開燈火通明的主道,專挑陰暗偏僻處潛行。堡內巡哨嚴密,明哨暗樁交錯,更有數隊氣息彪悍、步伐沉凝的勁裝護衛往復巡視,顯見戒備森嚴。行至一處荒廢戲臺附近,那若有若無的哀情異香似乎更濃了些。他正欲繞過,忽聞一陣極輕微、帶著奇特韻律的敲擊聲從戲臺後方傳來,如雨滴叩石,又似某種暗語。
任玄心中警兆微生,身形如壁虎般游上戲臺殘破的樑柱陰影中,向下望去。只見一個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老者,正蜷縮在戲臺角落避風處,手中拿著一塊黑石和一支禿筆,在一塊破舊木板上敲敲畫畫。此人氣息微弱,混雜在堡內僕役之中毫不起眼,惟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偶爾閃過不易察覺的精光,帶著一種閱盡世事的滄桑與警惕。
此人便是藏身堡內多年、以流浪藝者身份為掩護的江湖奇人——“落墨人”。傳聞此人訊息靈通,尤擅以畫喻事。
任玄思忖片刻,悄無聲息地滑落,如一片落葉般飄至老者身前丈許處。
落墨人似有所覺,敲擊聲頓止,渾濁的老眼抬起,毫無驚惶,只平靜地看著黑暗中任玄模糊的身影。
“夜路難行,先生好興致。”任玄壓低聲音,語意不明。
落墨人枯槁的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聲音沙啞如破鑼:“畫的是鬼,敲的是魂,討口飯吃罷了。閣下這身行頭,走的怕不是尋常路。”他目光在任玄腰間的槍囊上停留一瞬。
“尋人。”任玄直言不諱,目光緊鎖對方,“尋一個不該困在此地的人。”
落墨人沉默片刻,手指在木板上輕輕划動,畫出一個簡略的牢籠,又在其上點了幾點,似星光,又似淚痕。“籠中金絲雀…可惜,這籠子…不乾淨。”他聲音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近月來,堡中異象頻生。入夜後,常有生魂哭嚎之聲隱隱從地底傳來,巡夜人時有失蹤,屍骨無存,只餘空蕩衣物…更有人曾見,月光下,巨大蛇影繞堡遊弋,陰寒刺骨…老朽在此苟活多年,從未見過如此邪祟景象…怕是有不乾淨的東西,潛了進來,或是…本就養在此地。”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蛇影?生魂?任玄心中電轉,聯絡那哀情香與趙嫣信中透露的處境,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泰垠堡內,果然隱藏著大恐怖!
“多謝先生指點。”任玄抱拳。
落墨人擺擺手,目光望向堡內深處那燈火最盛處,聲音幾如蚊蚋,卻字字清晰:“老朽不過苟延殘喘,說幾句閒話。閣下若真想救那籠中雀…欲破牢籠,先斬‘守塔七煞’!”
他頓了頓,渾濁眼中恐懼更深,聲音壓得幾乎聽不見:“…那塔…對外稱‘禁閉’,實是‘九幽牢’入口!裡面有條‘七絕斷魂廊’,步步殺機…而且,我總覺得…堡裡最近瀰漫的不只是林風的邪氣…還有…更古老、更冰冷的東西…像蛇一樣纏著這裡,在等…在等‘血丹’成熟…”
底下…血路!落墨人的話如同驚雷,在任玄心中炸響!這絕非空穴來風!
目標已定!堡西禁閉塔!
任玄不再停留,身形隱入黑暗。禁閉塔位於堡內西側偏僻角落,靠近外牆,塔身高聳,形制古拙,據傳是堡中祭祀先祖之地。通往塔後的路徑,需穿越三重守衛森嚴的關卡。
夜黑風高,任玄的身影緊貼著冰冷粗糙的堡牆陰影,玄色勁裝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腰間那杆烏沉鐵槍,斂盡鋒芒,蟄伏待發,如同主人此刻的心境——殺意內蘊,伺機而動。避開一隊舉著火把巡弋的堡丁,他身形如狸貓般輕靈,足尖在磚縫間幾點借力,無聲翻過高牆,落入荒僻後園。
園中陰森死寂,惟有若有若無的邪異幽香鑽入鼻腔,引得識海中太虛幽玉微震,清寒之意驅散恍惚。壓下疑慮,任玄如一道貼地遊走的青煙,在亭臺樓閣的暗影間疾速穿行,銳目如鷹,審視著內堡森嚴的防禦脈絡。目標明確:堡西禁閉塔!
第一重:地聽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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