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寒氣如刀,蝕骨侵髓。冰窟死寂,惟餘青石棋枰上幽光流轉,映照著那虛實難辨、似笑非笑的詭異面龐。
“棋逢對手,方顯真諦?”那融合的虛影聲若金石交擊,又似幽冥低語……
“此非弈棋,乃爭命!落子無悔,生死自擔!”
話音未落,一枚黑子已挾著刺骨陰風,重重釘在“天元”之位!
霎時間,整座棋枰寒氣暴漲,三百餘枚棋子嗡鳴震顫,彷彿沉睡的兇獸睜開眼眸。
任玄深吸一口氣,冰寒刺入肺腑,反而令他靈臺一片澄澈。過往普惠的慈悲、公子哥的權勢之執、乃至眼前這似正似邪、欲吞噬一切的棋局意志,如電光火石般掠過心頭。
“原來如此!”他眼中精芒爆射,並非全然的明白,而是勘破了一層迷障……
“棋局如鏡,照見本心!晚輩……願承此劫!”聲音不高,卻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虛影不語,枯指再點,落子如飛星,攻勢凌厲狠絕,步步直指任玄棋形要害,寒氣凝成的冰稜在棋盤邊緣悄然滋生。
趙嫣立於一旁,素手緊握劍柄,指節發白。
她凝視著這變幻莫測、殺機暗藏的棋局,蛾眉緊蹙,櫻唇微啟,終是以傳音入密之術,聲線緊繃如弦:“玄弟!此局詭譎,正道難通,偏鋒易折……當於‘平’位三九路謀生,‘平’位二八路固本,‘上’位七八路……或可暗藏殺機!”
她非是授子,而是點醒其勢。
任玄聞聲,心念電轉。他並未盲從,目光如炬,掃過縱橫十九道,將趙嫣所言融入自身對那“劫材棋紋”殘留感悟與《點方破眼》殘譜奧義之中。
這“爛柯”之局,果如魔障,貪嗔痴妄皆可引動殺機!
“一著不慎,萬劫不復。”虛影的聲音帶著冰冷的誘惑,目光掃過趙嫣,如視珍寶。
“年輕人,若你滿盤皆輸,不僅你之性命魂魄,連同這冰魄玉骨的女娃兒,亦將永困此間,為吾道侶……你可想清楚了?”其意歹毒,直指人心最深處之恐懼與羈絆。
任玄身軀微震,卻未抬頭,目光死死鎖住棋盤一角。驀地,他竟閉目拈起一枚白子!
“啪!”
一聲脆響,石破天驚!
那白子落處,非但不是救應己方大龍,反倒如利刃迴旋,狠狠“提”掉了自己一片至關重要的腹地白子!
此乃棋道大忌,無異於壯士斷腕,自絕生路!任何稍通弈理者,決計不會行此“自戕”之著!
“啊!”趙嫣失聲驚呼,俏臉瞬間血色盡褪,以為任玄心神被奪,行將自毀。
豈料異變陡生!
這一著“自戕”落下,原本被黑棋重重圍困、死氣沉沉的白棋大龍,竟如絕處逢生!
縛龍鎖鏈寸寸斷裂!雖失大片實地,但棋形豁然開朗,生機如星火燎原,反將周圍黑棋拖入一片混沌糾纏的泥沼!死局……活了!
“好!好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千年‘爛柯’,竟被你一子‘倒脫靴’所破!哈哈哈哈!”那虛影先是一怔,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狂笑,笑聲中充滿了棋逢對手的激賞與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妙!妙極!年輕人,你贏了!”
笑聲未歇,虛影屈指一彈,一枚黑子如流星般墜向棋枰一角,正是“投子認負”之意!
“鏗——!”
隨著這一子落下,巨大的青石棋枰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道道裂痕自中心蔓延,整個棋枰竟一分為二,如同兩扇塵封萬古的玄冰巨門,緩緩向內退開!刺骨的寒流洶湧而出,門後景象令二人倒吸一口冷氣!
一條由萬載玄冰凝結而成的階梯向下延伸,直通百丈冰淵之底!淵底中央,一方晶瑩剔透的巨大玄冰棋枰之上,赫然冰封著一位老者!
老者鬚髮皆白,面容清癯,雙目緊閉,彷彿沉睡。
他身無寸縷,肌膚呈現出一種冰冷的玉石光澤。
最令人心悸的是其姿態:左臂前伸,食指中指併攏如劍,指尖凝聚著一點彷彿能洞穿虛空的寒芒,正是“點方破眼”之印!右手則虛握成拳,拇指內扣,四指微張,如同剛剛將一枚至關重要的棋子毅然擲出,乃“棄子爭先”之訣!
“天地劫爭……殘局!”任玄聲音低沉,目光掃過冰枰上縱橫交錯的刻痕,那分明是另一局未竟的曠世殺劫!
他毫不猶豫,拾階而下,步履堅定。趙嫣緊隨其後,青鋒劍低鳴,警惕著四周。
任玄行至冰枰前,凝視片刻,拈起一枚不知由何種寒玉雕琢而成的白子,毫不猶豫地點在“三三位”!
“咔嚓!”
一聲脆響!冰封老者那結著“點方印”的左臂,自肩胛處驟然裂開一道深痕!冰屑紛飛中,一個蒼老而威嚴的殘音,如同穿越時空,在死寂的冰淵中轟然迴盪:
“此招‘鬼泣神刀’!昔年任風逍……憑此一刀……斬破鬼王山……九幽血池壁壘!”
任玄心神劇震!再落一子,直刺“五六路”要害,正是“跨斷”!
“轟!”
老者右臂的冰殼應聲炸裂!那“棄子訣”手勢清晰可見!殘音再起,帶著金鐵交鳴的鏗鏘:
“此乃‘雷動九天’!任賢君當年……以此滾打包收……力斃鬼王山……雷庚老魔!”
當任玄第七子,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重重按向“七·八路”死穴之時——
“嘭——!!!”
冰封老者的身軀轟然爆裂!無數玄冰碎片激射四方!一道凝練如實質、蘊含著無盡武道意志與棋道真解的青色虹光,自爆裂中心沖天而起,無視一切阻礙,狠狠貫入任玄眉心祖竅!
“呃!”任玄如遭重錘,悶哼一聲,踉蹌後退,無數破碎的畫面與資訊洪流般湧入腦海!
與此同時,那方玄冰棋枰劇烈震盪,中心緩緩升起一方古樸的青銅羅盤!羅盤無需催動,自行懸浮,盤面上鐫刻的蜿蜒竼河圖驟然亮起!河流奔騰,景象流轉,最終凝聚成一幅令人心膽俱裂的血色幕布:
橫山之巔!
血染殘陽!掌門趙深雪左臂齊肩而斷,血如泉湧!他面色慘白,卻仍挺立如松,以僅存的右臂揮動斷劍,獨戰八方!
五派掌門結成森嚴劍陣,劍氣縱橫,卻隱隱將其圍困中央!
更令人目眥欲裂的是,下方丹霞寒潭之上,密密麻麻插滿了猙獰的鬼王山血旗!血旗招展,魔氣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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