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黃宏隆？不對啊，那技術員叫黃雲輝啊…”
“哎呀，你聽岔了！”宋桂芳不耐煩地擺擺手。
“宏隆，雲輝，差不多嘛！鄉下口音，傳錯了！”
“肯定是我兒子！錯不了！老鄉，您剛說那流水席…還在辦不？”
“辦著呢！今天第二天！熱鬧著呢！”老鄉被她說得也有點不確定了，順嘴答道。
“哎喲！那咱得快著點！”宋桂芳樂開了花，趕緊催趕車的老農。
“大爺！快！快著點！去紅旗大隊！我兒子結婚，我這當孃的得去喝喜酒啊！”
王金花也催促：“快！快走！別耽誤了我大孫子的喜事！”
牛車加快了速度，吱吱扭扭地朝著紅旗大隊的方向趕去。
宋桂芳和王金花坐在顛簸的車上，臉上樂得像開了花，心裡盤算著到了地方怎麼擺婆婆和奶奶的譜兒，怎麼好好享受這風光體面的喜宴。
她們全然不知，等待她們的，會是怎樣一幕讓她們恨不得鑽地縫的場景。
牛車終於拐進了紅旗大隊的地界。
還沒到村口呢，就聽見遠遠傳來的喧鬧聲。
鑼鼓點子咚咚鏘鏘，隱約還能聽見人們的鬨笑聲和划拳行令的吆喝聲。
空氣中，似乎都飄著一股子油汪汪的肉香和酒氣。
“聽聽！聽聽！多熱鬧！”宋桂芳興奮地指著前面：“娘，您聞聞這味兒！真香！我兒子這排場，真夠大的！”
王金花也使勁吸著鼻子，渾濁的眼睛發亮：“嗯！是肉香！還是大肥肉！好！好哇！我大孫子有本事！”
牛車離打穀場越來越近。
嚯！
好傢伙！
打穀場邊上，支著好幾口熱氣騰騰的大鍋，案板上堆著切好的肉和菜。
一排排長條桌凳擺得滿滿當當，桌上杯盤狼藉，顯然已經開席很久了。
男人們划拳喝酒，臉紅脖子粗；婦女們拉著家常，笑聲不斷；孩子們在桌子底下鑽來鑽去，追著搶掉在地上的肉渣。
人人臉上都帶著油光和笑意，一片喜氣洋洋。
場地邊上，還殘留著大片大片紅彤彤的鞭炮碎屑，像鋪了一層紅地毯。
“嘖嘖嘖…”宋桂芳看得眼睛都直了，嘴裡忍不住唸叨。
“這得糟蹋多少錢…這敗家玩意兒…不過…真體面啊！”
她臉上又忍不住露出得意。
王金花更是看得心花怒放，盤算著一會兒要坐主桌。
牛車在打穀場邊上停下。
牛車剛停穩，宋桂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整了整衣襟，下巴抬得老高。
王金花也被她攙扶著下了車。
兩人看著眼前這熱熱鬧鬧、油水十足的流水席，聞著那噴香的肉味，心裡別提多美了。
“宏隆！宏隆！娘和奶奶看你來了！”宋桂芳扯開嗓子就喊，聲音又尖又亮，壓過了不少喧鬧。
這一嗓子，把附近幾桌正喝得高興的人都喊得停了筷子，齊刷刷看過來。
胡衛東正端著一盆剛出鍋的肉往席上送呢，聽見動靜，眉頭一皺，放下盆就跑了過來。
他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仨人：一個臉盤子挺大、穿著半舊藍滌綸、滿臉寫著我兒子出息了的婦女。
一個乾瘦刻薄、小腳裹得跟粽子似的老太太。
再看這仨人的穿著打扮，雖然比一般社員強點，但也透著股子城裡小市民的寒酸勁兒。
那老太太眼神挑剔地掃著席面，那婦女更是鼻孔朝天，一副我是貴客的架勢。
胡衛東眼珠子骨碌一轉，心裡門兒清：這八成就是輝子哥說的那倆極品親戚！
跑這兒來，肯定沒憋好屁！想蹭吃蹭喝？還想擺譜？門兒都沒有！
可不能讓他們攪和了輝子哥和嫂子的好日子！
他立刻換上一副熱情又帶著點為難的笑臉，幾步迎上去，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她們聽清：
“哎呦！這位大娘，還有這位奶奶！您二位是…來找人的？”
“廢話！”宋桂芳腰板挺得筆直，嗓門一點沒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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