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黃宏隆他娘！這是他親奶奶！我兒子今天結婚！我們是孃家人！趕緊的，帶我們進去！坐主桌！”
王金花也板著臉，等著被隆重迎接。
“哎呦！失敬失敬！您二位就是宏隆哥的娘和奶奶啊？常聽宏隆哥提起！說您二位最是深明大義，最疼他了！！”
胡衛東一拍大腿，臉上堆滿了笑，身子卻有意無意地擋著她們往裡走的道兒。
宋桂芳和王金花被胡衛東這通熱情的吹捧弄得有點飄飄然，腰桿挺得更直了。
宋桂芳矜持地嗯了一聲：“那是自然，我兒子呢？快帶我們去見他！”
“哎！大嬸兒！奶奶！您二位先別急！”胡衛東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搓著手，壓低聲音，顯得特別掏心窩子。
“宏隆哥這會兒…正陪著公社張社長、部隊首長還有鍊鋼廠的大領導們喝酒呢！”
“那都是大人物！談的都是支援國家建設、鍊鋼鍊鐵的大事！實在…實在抽不開身啊！”
他頓了頓，目光不經意地在宋桂芳那洗得發白的舊褂子和王金花沾著泥點子的褲腳上掃過，聲音壓得更低。
“您二位看…今天這大喜的日子，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領導和鄉親。”
“宏隆哥現在可是咱公社的大紅人！技術骨幹！前途無量啊！您二位是他最親的長輩，這…這穿得…風塵僕僕的…直接往主桌上去？”
“要是讓那些領導們看見了…怕是對宏隆哥影響不好…”
胡衛東的話像盆冷水，兜頭澆在宋桂芳和王金花頭上。
兩人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再看看場子裡穿著乾淨整齊的人們，尤其是主桌那邊幾個幹部模樣的人，臉上火辣辣的。
“啥意思？”宋桂芳臉上有點掛不住了，聲音也尖利起來：“嫌俺們丟人了？俺們是他親孃親奶奶！吃他頓喜酒咋了？”
“哎呦！大嬸兒！您誤會了！誤會大了！”胡衛東趕緊擺手，一臉委屈。
“我這不是替宏隆哥著想嘛！您想想，宏隆哥現在多不容易！從一個洗煤刷鍋爐的小工，硬是靠著自己的踏實肯幹、吃苦耐勞，才得了領導賞識，提拔成技術員！”
“要是你們這進去攪黃了，不是耽誤前程了嗎？”
王金花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猶豫，她最在意的就是大孫子的前程。
宋桂芳也像被掐住了脖子，憋得臉通紅。
兒子好不容易混出點名堂，萬一真被她們攪黃了…
“那…那咋辦？”宋桂芳有點慌了，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確實比不上席上那些穿新衣的婦女。
“還有啊！”胡衛東趁熱打鐵，繼續忽悠，臉上露出點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聲音壓得更低。
“您二位是不知道！我們黃技術員還有個不成器的堂弟，也叫黃雲輝！也在咱公社插隊！”
“那小子，嘖嘖…”胡衛東使勁搖頭，一臉鄙夷。
“可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現在還在隔壁紅星大隊挑大糞呢！”
“一身臭味！整天就知道偷懶耍滑！跟我們黃技術員比，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提起來都嫌丟人！”
“我們黃技術員最煩別人把他跟那個丟人現眼的堂弟扯一塊兒說！怕影響他名聲！”
“這要是讓那些嚼舌根的看見您二位…這模樣…再聯想到那個挑糞的…哎喲，指不定傳成啥樣呢！說黃技術員家親戚都那德行…那黃技術員的臉往哪擱？”
宋桂芳和王金花一聽這話，心裡那點疑慮徹底沒了！
對對對！黃雲輝那小子可不就是在挑大糞嗎？
宏隆最煩跟他扯上關係！這要是讓人誤會了，那可了不得！
兩人臉上頓時沒了血色，只剩下緊張和後怕。
“那…那小哥，你說…我們現在該咋辦？”宋桂芳徹底慌了神，一把抓住胡衛東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是啊，小同志，你得給我們想個法子啊！可不能壞了我大孫子的前程！”王金花也急了。
胡衛東心裡樂開了花，臉上卻是一副我懂我懂的體貼樣。
“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他拍著胸脯：“黃技術員早就交代過我了！就怕有親戚不懂事，瞎闖進來壞了他的大事！”
“這樣！我先找個清淨地方，讓您二位好好歇歇腳，換身…呃…更樸素點的衣裳也行，顯得咱更艱苦！”
“等今天這大場面過了，明兒個一早，我親自帶您二位去見黃技術員！那時候沒外人了，你們娘仨好好親香親香！您看咋樣？”
宋桂芳和王金花對視一眼，雖然心裡一百個不情願錯過這頓油水十足的席面，但為了兒子的前程，也只能咬牙忍了。
“行…行吧！小同志，你可得安排好了！”宋桂芳不放心地叮囑。
“放心！妥妥的！”胡衛東拍著胸脯保證，轉頭對著趕車的老農說：“大爺，您先回吧！回頭我安排人送大娘奶奶！”
打發走了老農，胡衛東領著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望著席面的宋桂芳和王金花，七拐八繞，越走越偏。
最後，停在了屯子最邊上，一個孤零零的小破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