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G之城沒有天空。
扭曲的金屬與岩石構成了高不見頂的穹頂，上面鑲嵌著無數發光的、類似法則碎片的晶體，投下斑駁陸離的光。
“這裡是‘現實’的夾縫，是‘守護者’們光照不到的陰溝。”
申猴張開雙臂，像個劇院經理在介紹自己的舞臺。
“歡迎來到所有‘錯誤’與‘漏洞’的唯一樂土。”
街道上，奇形怪狀的“居民”紛紛投來視線。一個長著八條手臂的酒保，一個身體由流沙構成的賭徒，一個拖著半截腐爛機甲的女人。
他們看向李澈，不是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一塊行走的災厄。
他眉心那尚未完全隱去的黑綠圖紋，同時散發著【巳蛇】的秩序之毒與【遺忘之碑】的反抗之息。
兩種截然對立的氣息，在他身上擰成了一股讓所有BUG都感到不安的麻繩。
恐懼，又混雜著一絲病態的敬畏。
“先處理一下你的兩個拖油瓶。”申猴領著他們拐進一條散發著機油與血腥味的小巷。
巷子盡頭，一個由無數廢棄義體和金屬零件拼接而成的人形怪物，正用機械臂給一個生物的傷口上焊接鋼板。
“怪醫，有生意。”申猴熟稔地打著招呼。
那“怪醫”轉過頭，獨眼中射出紅色的掃描光，掃過重傷昏迷的林虎和勉力支撐的百里驍。
“兩個。一個肌體崩壞百分之七十，一個法則侵蝕入骨。修復代價很高。”怪醫發出合成的電子音。
“開價。”李澈沉聲道。
“我不要錢。”怪醫的獨眼轉向李澈，“我要你身上的一滴血。你這種矛盾的‘樣本’，很有研究價值。”
李澈還沒回答，申猴已經把一袋沉甸甸的，裝著某種發光晶石的袋子扔了過去。
“別打他的主意。診金我付，記在他賬上。”
怪醫掂了掂袋子，獨眼中的紅光閃爍了幾下，最終還是接過了這筆交易。
它伸出幾條靈活的機械觸手，將林虎和百里驍拖進了它那堆滿零件的鋪子深處，刺耳的切割聲和焊接聲隨即響起。
“你看，人情又多了一筆。”申猴衝李澈擠了擠眼。
李澈沒有理會他，只是看著那黑暗的鋪子，一言不發。
他能感覺到，申猴這張網，正在越收越緊。
他們重新走上街道。
阿鳶一直安靜地跟在李澈身邊。她的身體已經穩定下來，但她看世界的方式，徹底變了。
她能“讀”到這條街上每一縷飄蕩的情緒。
那個角落裡傭兵的貪婪，那個小販的絕望，那個巡邏衛兵深藏的背叛之心。
這些不再是模糊的感覺，而是可以被她量化、分析、預測的精準資料。
“左前方，那個靠著牆的獨臂傭兵，會在三秒後拔刀。”阿鳶忽然開口，她的語調平靜，像在陳述天氣。
李澈看向那個傭兵，對方正和同伴有說有笑。
“他會砍向他同伴的後心。”阿鳶補充道，“我計算出，他同伴兜裡那顆‘風磨石’的價值，高於他們二十年的‘忠誠’。”
話音剛落。
“噗嗤！”
一聲利刃入肉的悶響。
那個獨臂傭兵的刀，精準地捅穿了他同伴的後背。他甚至沒有多看一眼，熟練地從屍體上摸出一個袋子，轉身就混入了人群，消失不見。
周圍的人對此熟視無睹，彷彿這只是一場再尋常不過的街頭表演。
百里驍的瞳孔縮了一下。
這就是BUG之城。沒有規則，只有赤裸裸的利益計算。
“看到了嗎？”申猴笑了起來，“在這裡，活下去是唯一的法則。”
他帶著幾人來到一座相對僻靜的塔樓裡。
“說吧，你的計劃。”李澈開門見山。
“爽快。”申猴拍了拍手，“要去南疆那座‘新墳’，我們必須避開‘天道系統’無處不在的掃描。所以，我們需要一件寶貝。”
他用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面具的形狀。
“【無名者面紗】。戴上它，你在世界系統裡就是一團亂碼，誰也找不到你。”
“這件寶貝，今晚，就在BUG之城的‘幽靈拍賣會’上出現。”
李澈的心一沉。
拍賣會，意味著競爭。
“拍賣會的貨幣是什麼？”
“不是金錢，不是力量。”申猴的表情變得玩味起來，“幽靈拍賣會的主辦方，那個神秘的‘藏書人’，只收一樣東西。”
“記憶。”
“蘊含著強烈情感的，獨一無二的記憶。”
李澈的身體僵住了。
記憶？
他最寶貴的，屬於“李澈”本身的人類記憶，已經在融合【遺忘之碑】時獻祭了。
剩下的，是楚玄那骯髒的陰謀，是阿鳶冰冷的理智，是石碑不屈的反抗。
這些東西糾纏在一起，是一鍋劇毒的濃湯，根本無法剝離出任何一份純粹的、有價值的“情感記憶”。
他的靈魂，如今是一片空洞的戰場。
“我……沒有能拿來交易的記憶。”李澈的聲音有些乾澀。
“誰說沒有？”申猴露出了狐狸般的笑意，他伸出手指，遙遙指向李澈的眉心。
“誰說要用你自己的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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