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芝只來得及瞥見小叔子灰敗的臉。
那個總在飯桌上高談闊論書法藝術的優雅男人,此刻像破布娃娃般癱在推床上,頭上纏著的紗布滲出血跡。
“讓一讓!“
護士高喊。
推床經過時,林美芝聞到淡淡的酒氣混在血腥味裡。
她突然想起羅峰那個眼神。
那不是冷漠,而是見慣生死的平靜。
就像雪山俯瞰山腳的村莊,無論那裡發生什麼,山峰永遠沉默。
“姐...“
弟弟怯生生地拉她袖子,
“還打電話嗎?“
林美芝盯著手術室亮起的紅燈,鑽石美甲深深掐進掌心。
在死亡面前,連省委秘書長的名頭都顯得如此蒼白。
“等。“
她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昂貴的真皮沙發被攥出褶皺,
“我倒要看看...這個羅醫生有多大本事。“
.........
走廊盡頭傳來皮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脆響,節奏精準得像機關槍點射。
醫護人員不約而同地讓出一條路。
那不是出於尊敬,而是動物本能般的危險預警。
林美芝的腰桿立刻挺直了,手指飛快地整理著散亂的鬢髮。
她太熟悉這個腳步聲了,就像熟悉省委大院每天清晨七點的升旗號。
“老張!“
她帶著哭腔撲上去,MaxMara大衣的腰帶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你可算來了!“
張秘書長接住妻子時,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今天本應在主持全省醫療改革座談會,身上還彆著“主席臺“的胸牌。
藏青色西裝下的肌肉繃得死緊,那是他發怒的前兆。
省委大院裡流傳著一句話:秘書長解領帶,有人要倒黴。
“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不高,卻讓整個急診區的嘈雜聲瞬間低了兩度,
“小叔現在什麼情況?“
林美芝的珍珠耳環隨著她激烈的敘述不停晃動:
“我們按約定找的王主任,結果來了個姓羅的小大夫!“
她刻意省略了李院長的存在,
“那態度...簡直當我們是街邊要飯的!“
張秘書長解開西裝釦子的動作頓住了。
這個細微變化讓站在三米外的醫務處長腿肚子開始抽筋。
上次秘書長在省人民醫院這麼解釦子,第二天院長就被調去管後勤了。
“具體說說。“
張秘書長從口袋裡掏出金絲眼鏡戴上,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更像大學教授而非官員。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眼鏡腿上的指紋識別器連著省警衛局的應急按鈕。
林美芝添油加醋地描述著,香奈兒香水味隨著她誇張的手勢瀰漫開來:
“...他居然說小叔喝酒是愚蠢決定!還說什麼...不關心你是誰!“
她故意漏掉羅峰準確診斷病情的細節,
“現在人在手術室,連個副主任醫師都不是,就敢...“
“姓名?“
張秘書長突然打斷妻子。
“啊?“
“那個醫生的姓名。“
鏡片後的眼睛看向手術室方向,那裡亮著刺眼的紅燈。
林美芝被丈夫反常的冷靜噎住了。
她本以為會看到雷霆震怒,就像上次省立醫院讓領導排隊那樣。
但此刻的張秘書長更像是在審閱一份可疑的招標檔案。
“羅...羅峰?“
她不確定地看向弟弟,後者忙不迭點頭,
“對,就叫羅峰!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穿得跟實習生似的...“
張秘書長突然抬手,這個動作讓走廊瞬間安靜。
他掏出手機,點開某個加密通訊軟體,輸入了一串數字。
螢幕藍光映在他臉上,顯出幾分詭異的蒼白。
“老張?“
林美芝不安地拽他袖子,
“你倒是說句話啊!“
張秘書長緩緩鎖屏,指節在手機背面敲出沉悶的噠噠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