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門開啟，當那位鬚髮皆白，身穿洗得發白的舊軍裝，精神矍鑠得宛如一柄出鞘利劍的老人，在李哲的攙扶下，邁步走出時。
早已在此等候的陳凡，第一次，從內心深處，感受到了一股發自靈魂的敬意。
龍振邦。
這個名字，對於年輕一代來說，或許早已陌生。但對於這個國家的歷史而言，它代表的，是兩彈一星的功勳，是載人航天的基石，是共和國最艱難歲月裡，那根寧折不彎的脊樑。
他，是這個國家，碩果僅存的，真正的“神之工匠”。
“龍老，歡迎。”陳凡主動上前，微微躬身。
“不必多禮。”龍振邦的目光，像一把最鋒利的刻刀，上下打量著陳凡，彷彿要將他從裡到外，徹底看透。他的眼神，銳利，卻不帶絲毫的壓迫感，更多的是一種屬於老一輩科學家的、純粹的好奇與審視。
辦公室內，沒有客套，沒有寒暄。
龍振邦開門見山，直接丟擲了那個來自京城最高層面的終極問題。
“小李的報告，我們都看了。朗基努斯之槍……這個比喻，我很喜歡。”龍老的聲音，洪亮而有力，“所以，我們這些老傢伙，想來親眼看看，也想親口問問你，這個年輕的持槍人。”
“這柄槍，你準備用它來做什麼？”
“你，想刺向何方？”
這個問題，既是試探，也是考驗。
陳凡知道，他的回答，將直接決定未來整個國家，對“創世紀”計劃的最終態度。
他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那片正在拔地而起的“神國”，沉默了許久。
然後，他緩緩轉身，迎著龍老那雙洞悉世事的、深邃的眼眸，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無比莊重的語氣，說出了那段早已在他心中醞釀了無數次的、屬於他的“隆中對”。
“龍老，您問我想刺向何方。我的答案是，我不準備刺向任何人。”
“因為，當你的力量，足以重新定義‘規則’的時候，所謂的‘敵人’，便失去了意義。”
“我要做的，不是去打贏一場戰爭。我要做的，是終結所有的戰爭。”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我要用這柄槍，去刺穿西方世界為我們設下的那道‘矽幕’。但我的目的，不是為了和他們在同一個戰場上，爭個你死我活。而是要開闢一個全新的、屬於我們自己的戰場。一個他們看不懂、學不會、也永遠無法跟上的戰場。我要讓‘晶片’這個詞，在未來，和‘算盤’一樣，成為一個被掃進歷史垃圾堆的名詞。”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要用這柄槍，去刺穿人類現有生產力的天花板。龍老，您看樓下那些工廠，”他的聲音，充滿了強大的蠱惑力，“它們不是用來生產手機，也不是用來生產汽車的。它們生產的，是‘創造力’本身。當一個想法，從誕生到變為現實，不再需要幾個月、幾年，而只需要幾分鐘、幾秒鐘時，您認為，這個世界，將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於神明的、悲憫而又堅定的光芒。
“第三，我要用這柄槍，去刺向那個禁錮了我們人類文明數萬年的、終極的牢籠——我們自己的，碳基肉體和有限的生命。”
“我要讓智慧，不再受限於脆弱的軀殼。我要讓文明，不再被一顆小行星的撞擊，就輕易地抹去。”
“我要的，不是一個更強大的國家，也不是一個更富有的帝國。”
“我要的，是一個全新的、能夠走向星辰大海的……”
“人類文明2.0。”
死寂。
絕對的、令人靈魂戰慄的死寂。
龍振邦，這位見證了共和國所有風雨的百戰老兵，這位親手將這個國家送上太空的科學巨匠，此刻，正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他那雙蒼老的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極致的震撼。
他以為自己來見的，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梟雄，或是一個天賦異稟的狂人。
他錯了。
他眼前的，根本不是一個“人”。
這是一個……來自未來的、神明的代言人！
“哈哈……哈哈哈哈……”
良久，龍振邦忽然爆發出了一陣發自內心的、無比暢快、無比豪邁的大笑。笑聲中，甚至帶著一絲英雄相惜的、滾燙的淚光。
“好！好一個‘人類文明2.0’！”他重重地一拍大腿，走到陳凡面前，伸出那隻曾簽署過無數最高指令的手，用力地，拍了拍陳凡的肩膀。
“小子，我這把老骨頭，等了你這句話，等了一輩子。”
他沒有再問任何問題，也沒有再說任何廢話。
他只是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部黑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衛星電話，放在了陳凡的桌上。
“這是我的號碼。從今天起，二十四小時，為你開機。”
“你說的那些麻煩，電力、人才、資金……從現在起，都不再是你的麻煩。它們，是國家的麻煩。”
“你，什麼都不要管。”龍老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屬於一個國家最高意志的承諾。
“你只要，安心地，為我們，為這個國家，也為這個你口中的‘人類文明’……”
“鑄好你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