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那根貫穿了整個鎮國號，凝聚了葉玄軒前世今生所有道果與不甘的混沌之矛，終於成型。
它沒有散發任何光芒。
它只是靜靜地懸浮在那裡，矛尖卻仿似吸收了宇宙中所有的光線，形成了一個絕對的，純粹的“無”。
一個連時空都能吞噬的，概念上的奇點。
矛身之上，無數破碎的畫面在閃回。
有他前世被萬仙圍攻，血染星河的慘烈。
有他被姜洛璃背叛，道心破碎的絕望。
有他重生歸來，抱著女兒在街頭狼狽躲雨的窘迫。
更有他剛剛在江城三中，為了一份幾千塊的補助，不得不忍氣吞聲的憋屈。
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憤怒，所有的遺憾，所有的守護之念，在這一刻，盡數化作了這根長矛的燃料。
“爸爸。”
一一的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那雙原本清澈仿似星辰的眸子裡，第一次倒映出那根灰色長矛的影子。
小小的她，看不懂那是什麼。
但她能感覺到，自己父親的生命，正在以一種無法逆轉的方式，瘋狂地流逝，全部灌注進了那根恐怖的長矛之中。
葉玄軒沒有低頭。
他甚至不敢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兒。
他怕自己一看，那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同歸於盡的決死之意，會瞬間崩潰。
“活下去。”
他用盡最後的溫柔，在女兒的靈魂深處，留下了這兩個字。
然後，他所有的心神，都與那根逆天之矛，徹底合一。
他的目標，不是眼前那片正在急速逼近的，足以毀滅整個河系的伽馬射線暴。
而是伽馬射線暴的背後。
是那個冰冷的，高高在上的，自以為能掌控一切的，泛宇宙公約執行理事會。
“死！”
他發出了一聲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咆哮。
那根混沌之矛，動了。
它沒有撕裂空間。
它沒有超越光速。
它只是，從“存在”這個概念上，直接消失。
而後，跨越了數千萬光年的距離，直接出現在了它應該出現的地方。
一個因果律層面的，必中之擊。
……
地球。
大夏最高作戰指揮部。
身穿筆挺將服，肩扛將星的趙無極，死死地盯著螢幕。
螢幕上，那個男人的背影，決絕得好比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接通龍傲天。
”
趙無極的聲音沙啞無比。
通訊很快接通，龍傲天那張粗獷的臉出現在另一塊螢幕上，背景是龍騰小隊的基地，所有人都在。
“將軍。”
龍傲天只說了兩個字，卻好比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都看到了？”
“看到了。”
“有什麼想說的？”
龍傲天沉默了。
他身後的鳳舞，別過了頭，眼眶通紅。
憨厚的趙鐵柱，一拳砸在了合金牆壁上，留下一個深深的拳印。
一直沉穩的王麻子，雙手插在頭髮裡，痛苦地蹲了下去。
最後，還是龍傲天開了口。
“將軍，我龍騰小隊，申請出戰。”
趙無極愣住了。
“出戰？你們去幹什麼？去送死嗎？”
“是。”
龍傲天咧開嘴，笑得比哭還難看。
“那小子，一個人在前面頂著。
”
“我們不能讓他一個人死。
”
“我大夏的爺們，沒那麼孬。
”
趙無極的眼眶，瞬間溼潤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
“好！”
“但我命令你們，不是去送死。”
“是去給我們的英雄，收屍！”
“即便他只剩下一粒塵埃，我們也要把他，帶回故鄉！”
……
江城。
某個老舊的小區。
班主任李長風，正和妻子女兒一起，呆呆地看著電視裡的全球緊急播報。
播報員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距離‘天罰’抵達，還有最後三分鐘。”
“人類文明，或許，將就此終結。”
“我的天……”
李長風的妻子，一個普通的會計，癱倒在沙發上，面無血色。
他的小女兒還不懂發生了什麼，只是哇哇大哭。
李長風沒有去安慰妻女。
他的腦海裡，全是那個叫葉玄軒的，自己那個總是沉默寡言，卻總能創造奇蹟的學生的臉。
是你嗎？
那個以一人之力，對抗全世界，淨化全世界，又即將為全世界陪葬的人，是你嗎？
他拿出手機，顫抖著手，翻到了葉玄軒的號碼。
他想打過去。
可他又知道，打了又有什麼用呢。
他能說什麼？
說老師為你驕傲？
說你別死？
太蒼白了。
太可笑了。
最終，他只是把那個號碼，死死地攥在手心。
仿似那是人類文明最後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希望。
……
宇宙深處。
那道足以抹平一切的伽馬射線暴，距離太陽系，只剩下最後十秒的距離。
而那根跨越了因果的混沌之矛，也已經抵達了它的目的地。
一個無法被觀測，無法被理解的維度。
這裡沒有物質，沒有能量，只有冰冷的，絕對的規則在運轉。
無數好比星辰的程式碼流，構成了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意志集合體。
這就是泛宇宙公約執行理事會的本體。
混沌之矛的出現，瞬間在這個規則的海洋裡，掀起了滔天巨浪。
【警報！】
【檢測到來自編號734號星系的，針對‘執行理事會’本體的，因果律層面攻擊！】
【威脅等級：？？？】
【啟動最高防禦協議！】
【協議啟動失敗！】
【攻擊已貫穿規則壁壘！】
【核心邏輯即將被湮滅！】
冰冷的機械合成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類似“恐慌”的情緒。
它無法理解。
一個低等文明的育兒園裡，怎麼會誕生出這種能夠威脅到它本體的怪物。
但它沒有時間去理解了。
那根矛，已經到了它的臉上。
毀滅，就在下一瞬間。
然而。
就在那混沌之矛即將徹底引爆，將理事會核心邏輯徹底抹去，同時，那道伽馬射線暴也即將吞噬整個太陽系的，那同一個，剎那。
時間。
停了。
空間。
凝固了。
那狂暴的伽馬射線暴，好比一幅被按下了暫停鍵的絢麗油畫，靜止在了太陽系的邊緣。
那根即將毀滅一切的混沌之矛，也停在了理事會核心之前，矛尖的“無”，不再吞噬任何東西。
葉玄軒那即將燃燒殆盡的靈魂，也奇蹟般地，維持在了最後一點火星的狀態。
整個宇宙，仿似變成了一塊被封存的琥珀。
緊接著。
一個截然不同於理事會那冰冷機械音的，充滿了古老，滄桑，甚至還帶著一絲玩味的聲音，響徹在葉玄軒和理事會的意志之中。
【哎呀呀。】
【真是好一齣大戲。】
【一個不惜引爆超新星，也要清洗掉異常變數。】
【一個不惜獻祭一切，也要跟規則制定者同歸於盡。】
【你們這樣，可是會讓我們這些做生意的，很難辦啊。】
這個聲音出現的瞬間，葉玄軒和理事會的意志同時劇震。
這是誰？
這是什麼存在？
竟然能同時禁錮住“天罰”和他的“逆天一擊”。
一個古色古香，好比華夏古代當鋪櫃檯的虛影，憑空出現在了葉玄軒和理事會的意志之間。
櫃檯後面，一個穿著長衫，留著山羊鬍，手裡盤著兩顆核桃的，好比賬房先生的模糊人影，笑眯眯地看著雙方。
【泛宇宙公約執行理事會，第7執行單元，你好。】
【編號734號畢業副本異常體，葉玄軒，你好。】
【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
【鄙人，來自諸天萬界，時空典當行。】
【乃是此方宇宙片區的，三等掌櫃。】
山羊鬍掌櫃慢悠悠地說道。
時空典當行？
葉玄軒最後的意識，抓住了這個匪夷所思的名字。
【理事會閣下。】
山羊鬍掌櫃先是轉向了那團規則集合體。
【根據《多元宇宙商業基本法》第三千七百二十一條之規定，在未結算清所有因果債務之前，任何一方不得單方面抹除債務人及其關聯資產。】
【這位葉玄軒小友，前世曾在我典當行，抵押過一縷‘不滅執念’，至今尚未贖回。】
【所以，你們的‘天罰’，暫時不能執行。】
理事會的意志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檢索什麼。
【……檢索到相關記錄。】
【時空典當行，信譽等級，最高。】
【……‘天罰’程式，可暫緩。】
【但，該異常體對理事會本體造成威脅，此乃最高優先順序事件，必須處理。】
【很好。】
山羊鬍掌櫃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轉向了葉玄軒。
【葉小友，你的情況，我也理解。】
【不過你這一矛下去，把債主捅死了，我們典當行的生意也不好做嘛。】
【所以，你這一擊，也得停下。】
葉玄軒無法開口，只能用最後的意志，傳遞出他的不甘。
【呵呵，別急。】
掌櫃的仿似能看穿他的想法。
【我來，就是為了解決這個死局的。】
【理事會要執行規則，你要保護你的家園和女兒，雙方都沒錯，只是位置不同。】
【既然如此，不如，再做一筆生意如何？】
他搓了搓手，露出了商人特有的笑容。
【我典當行，可以出面，將你們雙方這次的“衝突”，整體打包，“典當”起來。】
【也就是說，‘天罰’，我替你收了。你這一記‘逆天之矛’，我也替理事會收了。】
【雙方的恩怨，暫時清零，從頭再來。】
【只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我典當行出面調停，所耗費的‘時空逆轉因果之力’，是一筆巨大的成本。】
【這筆成本，自然需要有人來支付。】
【理事會家大業大，看不上這點小錢。】
【所以，這筆賬，只能記在你的頭上，葉小友。】
山羊鬍掌櫃的虛影，湊近了葉玄軒那即將熄滅的靈魂火星。
他的聲音，充滿了極致的誘惑。
【只要你點頭，你和你身後的太陽系，立刻就能活下來。】
【而你，只需要成為我時空典當行的‘負債人’。】
【在還清債務之前，你需要替我們，去諸天萬界，完成一些小小的‘催收’任務。】
【譬如，去某個修仙世界，收購一個沒落宗門的鎮派功法。】
【去某個魔法位面，治好一頭巨龍的相思病。】
【或者，去某個武俠小世界，幫一個落魄的皇子，拿回他的王位。】
【這些任務，對死過一次，還擁有如此潛力的你來說，應該不難吧？】
【甚至，你還可以在任務中，獲得意想不到的好處，功法，法寶，靈寵，甚至是……復活你真正想復活的人。】
【這筆買賣，很划算，不是嗎？】
掌櫃的聲音，好比魔鬼的低語，每一個字，都敲打在葉玄軒最脆弱的軟肋上。
復活？
他前世那些為了保護他而死的兄弟，師尊……
還有這一世，他想給女兒一個安穩的未來……
這一切，都需要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
【怎麼樣，葉小友？】
山羊鬍掌櫃圖窮匕見，終於問出了最後的問題。
【你，是否願意？】
【典當你的‘自由’。】
【來換取，這最後的‘生機’？】
自由。
生機。
這兩個詞，好比兩道穿透無盡黑暗的曙光，照亮了葉玄軒那即將熄滅的靈魂火種。
他沒有選擇。
或者說，從他決定為女兒，為大夏，逆天一戰開始，他就已經沒有了選擇。
死亡，是一種解脫，但也是一種徹底的失敗。
而活著，即便要揹負上枷鎖，揹負上債務，卻也意味著擁有無限的可能。
可以復仇。
可以守護。
更可以，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一天天長大。
【我，願意。】
葉玄軒用盡最後的意志，傳遞出了這三個字。
沒有猶豫。
沒有掙扎。
只有一種賭徒在輸光一切後，拿到最後一張底牌時的決然。
【很好！】
山羊鬍掌櫃撫掌大笑，盤在手裡的兩顆核桃發出清脆的響聲。
【聰明的選擇！】
【契約，成立！】
他話音落下，一張由純粹因果律構成的，古樸的羊皮卷契約，憑空浮現。
契約之上，沒有複雜的條款，只有兩行大字。
甲方：時空典當行。
乙方：葉玄Xuan。
隨著葉玄軒意志的確認，他的名字，化作一個金色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乙方的位置上。
同時，一個好比銅錢的微小印記，也烙印在了他靈魂火種的最深處。
那是負債人的標記。
也是他與這時空典當行唯一的聯絡。
【交易完成，皆大歡喜！】
山羊鬍掌櫃滿意地收起了契約。
他對著那靜止的伽馬射線暴，輕輕一揮袖。
那足以毀滅整個太陽系的恐怖能量，仿似從未出現過一般，瞬間消散於無形。
他又對著那根懸停在理事會核心之前的混沌之矛，彈了一下指。
那凝聚了葉玄軒一切的逆天一擊，也化作點點灰光，重新湧回了葉玄軒的體內。
做完這一切，山羊鬍掌櫃的虛影開始變得暗淡。
【葉小友，你的靈魂損傷嚴重，這矛中蘊含的本源之力，權當是我典當行給新客戶的一點見面禮，助你恢復。】
【至於你的第一筆‘催收’任務，等你安頓好之後，自會收到通知。】
【後會有期。】
聲音消散。
櫃檯虛影消失。
那股禁錮了整個宇宙的力量，也隨之退去。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
鎮國號艦橋上。
葉玄軒猛地睜開了眼睛，一大口蘊含著灰色混沌氣息的鮮血，噴灑在了身前的星辰王座之上。
他那燃燒殆盡的靈魂火種，在混沌之矛本源之力的反哺下，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火光。
雖然虛弱到了極點，但他，活下來了。
他低頭，看向懷裡。
一一正睜著大大的眼睛，有些迷茫，又有些後怕地看著他。
剛才時間靜止的那一幕，超越了她的認知。
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讓她靈魂都在戰慄的死亡威脅，消失了。
“爸爸，你流血了。”
小傢伙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想要幫他擦掉嘴角的血跡。
葉玄軒笑了。
那是劫後餘生，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輕輕握住女兒的小手，搖了搖頭。
“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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