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女工們圍著咕嘟冒泡的大鐵鍋,蒸汽在她們凍紅的鼻尖凝成水珠。
新來的謝廠長正揹著手在鍋邊轉悠,呢子大衣下襬沾著雪泥。
“五百二十斤的熊瞎子啊。”
保管員老周掀開樺樹皮鍋蓋,油星子在湯麵上炸開金花,“79年那頭讓前廠長私吞的母熊才二百出頭,李主任這回可給咱···”
話音被鐵勺敲擊聲打斷。
謝廠長清了清嗓子:“同志們!今年在林場黨委正確領導下···”
李東陽盯著鐵皮桶裡躍動的火苗,喉結動了動。
謝廠長的官話像裹著冰碴的風,颳得人耳朵生疼。
“謝廠長。”
整個食堂驟然安靜,女工手裡的木勺懸在半空,保管員老周的樺樹皮鍋蓋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珠。
謝廠長轉過來時,呢子大衣下襬掃落工棚樑上的積灰。
“李主任?您這是?”謝廣前知道李東陽的赫赫戰功。
一人抓獲了10名山中土匪不說,還在從上任廠長手中救下了林場職工。
獨自一人擊殺了,從冬眠中甦醒的棕熊。
甚至一己之力屠殺了足足三十頭野狼。
就林場食堂現如今的伙食,一多半都是承了李東陽的恩情。
而今天他之所以組織了這場聚會。
雖然有著自己頭一天上任,和大家好打好關係的打算。
其實也有著和李東陽交個朋友的意思,如此能人在林場工作,至少安全問題,他真的不需要操心太多。
李東陽朝謝廣前微微點頭,轉身看向四周。
“五百二十斤的熊瞎子,”
他用獵刀敲了敲冰碴,碎屑迸濺在炭火裡騰起青煙。
他揮了揮手,一旁的徐鐵柱便揭開倉庫帆布,月光落在凍得梆硬的熊屍上,凝著暗紅色的冰晶:
“這熊肉,夠場裡每戶分兩斤。”
謝廠長的臉色逐漸由錯愕轉變成了驚喜。
枯樹嶺林場今年的效益不行,這是他接手過來時遇到的第一個問題。
當然這些都是舊黃曆,前朝的劍斬不了本朝的官。
這些責任自然不在他謝廣前身上。
可是眼看著到了年末,林場內部的養殖區卻是拿不出一頭整豬出來。
別說給這些辛苦了一年的同志拿幾斤肉回家過年了。
就連一根毛都拿不出來。
今天這鍋肉湯,那還是他自己出錢和票,採購的肥肉。
王德發突然呸地吐了口煙渣,銅菸袋鍋子磕在油氈布牆上:“李主任這五百二十斤可太多了吧,而且這熊瞎子可是你拿命換的。”
“是啊!平常我們一個月都見不到幾次葷腥,自從你來了之後,食堂是嘟嘟頓頓不離肉。”
李東陽清楚林場的情況,在他送來第一隻熊瞎子之前,確是如同這群人說的那般。
甚至他送來的那頭熊瞎子,其實職工們也沒吃到幾塊肉。
李東陽還記得當時他去食堂打飯,結果根本沒有肉腥。
和常嘯山送來的飯菜完全是天差地別。
他不知道如何應付眼前的情況,只能朝謝廣前投去一個眼神。
謝廣前立即高聲喊道:“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
李主任考慮周全,這正是體現集體主義精神,我們枯樹嶺林場所有的同志,就是一個大家庭,李主任這種奉獻精神,正是我們當今最需要的。”
“大家不用擔心,現如今林場確實出現了一系列的問題,可是在我們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相信我們肯定會共渡難關!”
“這頭棕熊,是李主任的心意,我們應該接受。”
“但是···讓所有員工過一個好年,不是李主任一個人的責任。”
“所以我在這裡給個承諾,這棕熊的費用,等明年林場恢復正常運轉之後,會加倍補償李主任。”
女工們先是交頭接耳,很快爆發出歡呼。
幾個年輕小夥已經擼起袖子,搬來長條凳準備分肉。
李東陽看著沸騰的人群,心中一暖。
曾幾何時,他也是如此期盼著過年,父親帶上兩斤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