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那本戲譜,就等於接下了一條命。
啞叔沒有給他半點喘息的機會,那雙渾濁的眼睛裡,第一次透出一種近乎狂熱的催促。
他不再是那個掃地的佝僂老人,而是成了一個嚴苛的教習師傅。
啞叔拉著沈青衣,繞過滿屋子詭異的紙人,穿過吱呀作響的走廊,直接推開了後院的門。
一股混合著雨水和泥土的腥氣撲面而來。
“唱戲,先備料。”啞叔的寫字板上,出現了這五個字。
沈青衣心裡冷笑,備料?唱一出救人的大戲,還需要什麼天材地寶不成?
然而,當他看清後院的景象時,這句吐槽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院子不大,中間孤零零地立著一棵早就枯死的歪脖子樹。
詭異的是,那光禿禿的樹杈上,竟然落著七八隻烏鴉。
不是普通嘰嘰喳喳的烏鴉。
這些烏鴉,通體漆黑如墨,連爪子和喙都泛著一種金屬般的冷光。它們一動不動,像是被做成了標本,只有那雙眼睛,像是兩顆黑曜石,空洞,呆滯,沒有一絲活物的神采。
整個後院,死寂得像是一幅靜止的畫。
“咿呀……”
啞叔指了指戲譜上《祛瘟贊》那一頁,又指了指樹上的烏鴉。
沈青衣湊過去一看,只見繪製“祛瘟”臉譜的顏料那一欄,赫然寫著:硃砂三錢,和“引魂鴉”血三滴。
引魂鴉?
沈青衣的頭皮一陣發麻。就這玩意兒?
“不是吧大叔,這玩意兒能飛嗎?別是塑膠的吧?”他忍不住吐槽。
啞叔沒理他,只是翻到戲譜的另一頁,上面畫著一個面目猙獰的臉譜,和一套由九個動作組成的、類似某種祭祀舞蹈的圖譜。
【戴‘儺神’面,舞‘請神’曲,鴉自來朝。】
“我……艹?”
沈青衣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一個研究民俗的研究生,考據過無數儺戲資料,卻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要親自上陣跳大神!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我不幹!”沈青衣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這是封建糟粕!是唯心主義!我的導師要是曉得我幹這個,能把我腿打斷!”
啞叔的動作停了。
他緩緩轉過身,沒有寫字,只是平靜地抬起手,指向主屋的方向。
那裡,那個被修復好的武生紙人,正靜靜地立著。
但沈青衣卻彷彿又聞到了那股紙張和血肉混合的腐敗惡臭。
赤裸裸的威脅。
要麼跳,要麼……就跟那紙人一樣,開始爛掉。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沈青衣咬著牙,從啞叔遞過來的一個破箱子裡,翻出了那張所謂的“儺神”面具。
面具是木質的,又冷又硬,畫著青面獠牙,雙目圓瞪的圖案,一股陳腐的木頭味直衝鼻腔。
他認命般地將面具扣在臉上。
“媽的,豁出去了!就當是行為藝術了!”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對照著戲譜上那九個僵硬的動作,笨拙地模仿起來。
第一個動作,雙臂大開,如同雄鷹展翅。
第二個動作,弓步下蹲,雙手在胸前結印。
……
第九個動作,單膝跪地,頭顱高昂。
整套動作下來,沈青衣累得氣喘吁吁,姿勢扭曲得像只抽筋的蛤蟆,別說“請神”了,他感覺更像是在請“神經病”。
他尷尬得腳趾都快摳出一座三室一廳了。
然而,就在他完成最後一個動作的瞬間。
“嘎——”
一聲嘶啞的鳴叫,打破了後院的死寂。
沈青衣猛地抬頭。
只見枯樹枝上,一隻“引魂鴉”動了。
它扇動翅膀,不是飛走,而是筆直地,朝著他飛了過來!
沈青衣嚇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就想跑。
可那烏鴉的速度極快,眨眼就落在了他面前的青石板上。啞叔不知何時,已經在那裡放好了一個裝著硃砂的瓷碗。
引魂鴉沒有看沈青衣,它只是歪著頭,用那雙空洞的黑石眼珠,盯著那碗硃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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