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臺上，鑼鼓喧天，絲竹悅耳。
一個個身段華麗、臉譜精緻的紙人演員，正在上演著一出他從未見過的、複雜而又瑰麗的大戲。
臺下，坐滿了“觀眾”。
但那些觀眾，卻不是人。
它們的身形籠罩在朦朧的霧氣裡，看不真切，只能感覺到一股股磅礴、威嚴、令人心悸的氣息，從席間升騰而起。
而在戲臺的正中央，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班主，正手持法劍，腳踏七星，口中唸唸有詞，指揮著全場的節奏。
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自信和力量。
沈青衣在夢裡，看得痴了。
這才是真正的班主！這才是真正的神鬼大戲！
可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一個扮演“武生”的紙人，在做一個高難度的翻身動作時，腳下似乎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動作出現了一絲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凝滯。
就是這一絲凝滯！
臺下，一個坐在最前排的、看不清面容的“神明”，猛地抬起了頭！
“吼——！”
一聲不似人類能發出的怒吼，猛地炸響！
那聲音裡充滿了無盡的威嚴與暴怒，彷彿九天之上的雷霆，直接轟擊在所有人的靈魂深處！
整個戲臺，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個年輕的班主，臉上的自信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驚恐！
他張開嘴，似乎想念誦什麼咒文來補救，卻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他的聲音，彷彿在這一瞬間，被那聲怒吼給硬生生地剝奪了！
緊接著，臺上那些華麗的紙人演員，身上“轟”的一下，燃起了慘綠色的火焰！
僅僅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紙人，連同它們身上的戲服、臉譜，全部化為了飛灰！
演出，被強行中止了！
懲罰，降臨了！
夢境開始崩塌，那個年輕班主的面容，在扭曲的光影中，猛地轉了過來！
那張臉上，寫滿了絕望、痛苦和不甘。
當沈青衣看清那張臉時，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那張臉，赫然就是年輕時的啞叔！
“啊！”
沈青衣驚叫一聲，猛地從書案上彈了起來，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不止，夢裡那聲恐怖的怒吼，彷彿還在耳邊迴響！
他終於懂了！
什麼“往事已矣”！
什麼“啞僕”！
全都是狗屁！
啞叔，根本就不是天生喑啞！
他曾是上上一代的班主！一個曾經也像自己一樣，意氣風發，試圖與鬼神共舞的男人！
只因為一場演出事故，一次小小的失誤，他就被那些喜怒無常的“觀眾”，奪走了聲音，毀掉了一切！
沈青衣緩緩地轉過身，望向院子裡。
月光下，啞叔依舊坐在那張小馬紮上，手裡拿著那根竹篾，不緊不慢地打磨著。
他蒼老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那麼孤寂，那麼落寞。
沈青衣此刻再看那個背影，感覺完全不同了。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個沉默的守護者。
而是一個揹負著滔天失敗與無盡痛苦的……前任。